开始了。
温长青心中一凛,排出脑子里的所有杂乱想法,率先执木雁躬身,月白锦缎的衣摆扫过青砖时,带起三两点未燃尽的香灰,在日光里仿若浮金。他脊背弯成标准的四十五度,发间青玉簪的流苏垂落如帘,正合《礼记》中 "磬折垂绅,视下而听上" 的仪度。
看台上,国子监的冯大人微微颔首,袖口的银线牡丹纹随动作舒展,似在无声夸耀自己学生在礼学上的造诣。
可齐梓恒抬手接雁的刹那,腕间三串玉璜竟未发出半分声响。
按《礼记?玉藻》所载,大夫相见当 "古之君子必佩玉,右徵角,左宫羽,趋以《采齐》,行以《肆夏》",佩玉之声需与步伐相合,方显君子行止有节。
此刻他却以指腹紧扣玉璜背面的雷纹暗刻,指尖运力如按琴弦,将十二片青玉的共振频率尽数打乱 。
有眼尖的贵胄看见,他广袖之下,腕骨处竟有浅红勒痕,显是常年练习控力所致。
待温长青行 "再拜稽首" 礼时,齐梓恒忽然退后半步,靴跟在青砖上磕出清响。他垂眸望着对方发间晃动的青玉簪。
此刻他的声音冷得像檐角未化的积雪:"' 主人辞,客反命 '。温公子尚未得我回辞,怎敢先施重礼?" 话尾的 "敢" 字刻意压得极轻。
温长青指尖狠狠抖了抖,他忍不住斜着眼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对面的人,他万万没想到齐梓恒竟然会主动在二人比试之间挑刺。
他们前些日子还一同在国子监里偷偷喝酒,喝得酩酊大醉,然后失礼的歪倒在门口杏花树下昏睡。
果然是为了迷惑自己的手段吗?
他捏紧木雁,温长青突然展眉,声音清朗如击磬,“‘礼尚往来’,方才你以《玉藻》之规指正,在下若不回敬,反倒失礼。”
说罢,他手腕轻转,木雁在掌心划出优雅弧线,“敢问,《聘礼》中‘执玉,其有藉者则裼,无藉者则袭’,此刻你我所执木雁,该当裼袭?”
这一问,顿时让场上众人屏息。
裼袭之礼,关乎吉凶场合与身份尊卑,稍有差错便是贻笑大方。齐梓恒眸色微沉,玉璜在袖中轻颤,他却从容笑道:“木雁非玉,自当以常服相见。”
“好!” 温长青击掌赞叹,“齐兄果然博闻强识。” 说着,他忽然解下外袍,露出内衫上暗绣的云纹,“如此,在下便以裼衣之礼,与齐兄再行比试!” 这一手,既巧妙化解了对方的刁难,又暗合礼法规矩,赢得看台上一片低叹。
然而,齐梓恒终究棋高一着。
接下来的比试中,无论是 “三揖三让” 的进退之仪,还是 “九拜” 的繁复礼节,他都应对如流,玉璜随着步伐叮咚作响,竟真似踏着古乐节拍。温长青虽全力以赴,却总差了那么一丝火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