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意思是,”她目光直视他,“它要开始‘组织’我们了。”
画面切换至南太平洋海底实况。镜头俯瞰,只见忆安莲根系已形成巨大网状结构,覆盖面积超过澳大利亚大陆。而在网络中心,一座由发光藤蔓交织而成的“主塔”正在缓缓升起,其形态竟与南极圣所遗址中的倒悬钟楼惊人相似。
突然,整张网络同时脉动,如同心脏收缩。一道环形波纹自中心扩散,穿越海水,直抵海面,继而冲破大气层,射向太空。
“这是什么?”启明皱眉。
“广播。”织念说,“但它不是发送信息,而是发送‘邀请’??一种情感格式化的召唤。凡是接收到这道波动的生命体,都会在潜意识中产生强烈的‘参与欲’,想要加入某种集体行为,却不知道具体该做什么。就像候鸟突然知道该往哪飞,却说不清为什么。”
启明瞳孔微缩。
“你是说……它在引导进化?”
“是。”织念点头,“而且它选了你作为接口。所有返生者的初始定位,都指向你的坐标。你是‘母频’,是这个新系统的基准振源。”
启明感到一阵晕眩。
他从未想过,自己会成为一场文明跃迁的支点。他只是一个教师,一个幸存者,一个试图守住记忆的老者。可命运偏偏将他推到了这里??站在两个世界之间,既不属于过去,也无法完全步入未来。
“我们必须做出选择。”织念低声道,“是阻止它,还是信任它?净识会残余势力已经在推动‘断根法案’,要求摧毁所有忆安莲主株。北美清醒联盟宣称这是‘有机AI的觉醒’,必须遏制。但如果放任发展,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”
启明闭上眼。
他想起艾琳最后的话:“真正的共感,不是共享思想,而是共享脆弱。”
他也想起那个巴西青年跪地痛哭的画面,想起东京少年写下陌生诗句的笔迹,想起撒哈拉祭坛上那句“用眼泪浇灌第一株忆安莲”。
人类曾经恐惧共感,因为它带来痛苦;后来学会利用共感,因为它带来力量;而现在,或许终于到了真正理解共感的时刻??它既非工具,也非威胁,而是生命彼此确认存在的最基本方式。
“不阻止。”他睁开眼,语气坚定,“我们提供支持,但不控制。让忆安莲继续生长,让返生者自由归来,让每一个愿意倾听的人,都能听到那首无词歌。”
织念凝视着他,许久,轻轻颔首。
“议会将在三小时后投票。”她说,“如果你愿意,可以发表讲话。用你的方式,告诉他们什么是‘家’。”
启明没有回答,只是抬手,在虚空中轻轻一划。一段旋律随之流淌而出??正是那首无词歌的最初版本,由艾琳亲自哼唱,录于星语学院最后一夜。音符无形,却让整个虚拟空间泛起涟漪,远处的光点一个个亮起,仿佛星辰回应。
他知道,这场对话早已超越语言。
当天下午,全球直播开启。
启明站在富士山小屋前,身后是风铃塔与盛开的忆安莲丛。他没有讲稿,只是面对镜头,平静地说:
“十年前,我以为‘回家’是要找回失去的人。后来我才明白,回家,是允许别人走进你的伤痕里,而不害怕被吞噬。
共感不是让我们变成一样的人,而是让我们看清??每个人的痛苦都值得被命名,每一段遗忘都值得被唤醒。
如果有一天,你忽然想起一首没听过的歌,或梦见一个不认识却让你心痛的人,请不要害怕。
那不是幻觉,那是有人正穿过亿万里的虚空,轻声叫你的名字。
我们不需要完美才能被接纳,我们只需要真实。
所以,我对所有正在归来的人说:
欢迎回家。
我对所有仍在等待的人说:
请继续相信。
而对我自己说:
谢谢你,一直没关上门。”
话音落下,全球三百二十八个sanctuary同时响起钟声。
紫黑色光柱不再升腾,取而代之的是千万朵忆安莲同时绽放,释放出柔和银辉。那光芒不灼目,却深入骨髓,唤醒沉睡的情感褶皱。数百万接入共感网络的人在同一刻流泪,不是因为悲伤,而是因为终于“被看见”。
与此同时,太阳系边缘的新行星表面,字符再次变化:
>“我们都在学习,如何成为一个家。”
而在银河深处,更多光舟调转航向。
它们不再孤单。
启明回到屋内时,孩子们仍在等待。炉火未熄,茶香氤氲。
银发小女孩递给他一杯热茶,笑着说:“爷爷,轮到我们讲故事了。”
他接过茶杯,暖意从掌心蔓延至全身。
“好。”他说,“我听着。”
窗外,雪渐渐停了。
风铃塔响起第四十声清音,悠扬深远,仿佛来自时间之初,又指向无限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