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邻屋就睡着他爹娘,两屋间隔的板子,缝有点大。他就隔着缝看了两眼,一下子就吓呆了!”
“他爹娘的床前站着一个半人高的侏儒,乍看像小孩子,但脸长得很怪、很凶,额头上还有额外两只眼睛。这侏儒把二胖娘...
贺灵川恍然大悟,原来这白松城的“朝气”,竟是以剔除老弱为代价换来的。所谓新城气象,不过是将岁月与温情一并驱逐后的虚假繁荣。他低头看着碗中尚有余温的汤面,忽然觉得那香气里掺了几分腥冷。
“掌柜的,”他放下筷子,语气平静,“您刚才说,超过八十七岁的老人不能进城?”
掌柜正擦着桌子,手顿了顿:“是啊,上头规矩。说是新城要建百年基业,得靠年富力强者撑起来。老人嘛,气血衰败,干活不利索,还容易病倒,拖累整体进度。”
“可人总有老的时候。”董锐冷笑一声,“今日壮年,明日白头,难道到时候也赶出去?”
“那……那到时候再说。”掌柜支吾,“听说将来会建养老苑,在城外五十里,等修好了就能接进去。但现在嘛,谁敢藏匿超龄者,一家子都要受罚。”
凌金宝听得皱眉:“连亲爹娘都不能留?”
“不是不想留,是不敢留。”掌柜压低声音,“前月东街王铁匠,偷偷把他老母从乡下接来养病,结果被巡夜卫查出来。人当场带走,王铁匠挨了四十板,老婆孩子也被贬为苦役户,三个月不准做工。你说,谁还敢冒这个险?”
贺灵川眼神微沉。他想起方才走过的大巷,垃圾遍地,却不见一个老人清扫??不是没人做,而是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人群。这座城像一把锋利的刀,把生命按年龄一刀斩断,只留下所谓“有用”的那一截。
“所以你们这家面馆……”贺灵川缓缓道,“掌柜您看着八十出头,怎么还能留在城里?”
掌柜一笑,眼角皱纹堆叠:“我登记的是六十八岁。户籍册子上写着呢,改不了口供。至于真实年纪?嘿嘿,只要我不倒下,不生病,谁来查我几岁?”
“那你父母呢?”董锐追问。
“早没了。”掌柜摆摆手,“二十年前就埋在老家后山。我是独子,他们走时也没人逼我扔下。”
贺灵川不动声色,心中却已翻江倒海。这套制度看似严苛有序,实则漏洞百出。若真严格执行年龄筛查,岂容一个明显逾限的老者公然开店营生?唯一的解释是??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而这种“宽容”必有代价。
他目光扫过店内八个年轻伙计,个个身强体壮,动作麻利,但眼神空洞,仿佛被抽去了魂魄。再看那刚端上来的油条豆子饭,金黄酥脆,香气扑鼻,可吃到嘴里,竟有种说不出的麻木感,像是舌头都被药性浸透。
“董兄,你之前说安定香浓度极高?”贺灵川低声问。
“没错。”董锐舔了舔嘴唇,“那种香料,若长期吸入,足以让人神志迟钝、情绪平稳,甚至丧失反抗意志。牲畜用了能安栏,军队用了可防躁动……但若是全民日日熏染?”
两人对视一眼,皆看出对方眼中的寒意。
“难怪街上人人步履匆匆却神色呆滞,说话都少带情绪。”贺灵川喃喃,“这不是活力,是驯化。”
凌金宝听得毛骨悚然:“你是说,整座城的人都在被动吸毒?”
“不止是吸。”董锐眯起眼睛,“你看那些绣坊、陶坊的工人,日夜赶工,疲而不倦,伤而不休。若有疼痛或疲惫感,早就该停工了。但他们还在干,像不知疲倦的机器……除非,他们的痛觉被压制了。”
贺灵川猛然想起车队运来的那批“药物”??驱蚊药、安定香、还有几种无名膏丸。官方说是供给工地劳工用的提神补剂,可现在看来,极可能是控制人口的精神管制品。
“新城建设需要大量人力,又不愿给高薪厚待,便用药让人忘却辛苦、甘于劳作。”贺灵川语速渐快,“同时驱逐老弱,减少消耗,维持表面高效。这哪是什么仙家福地,分明是一座巨型牢笼!”
话音未落,楼梯口传来脚步声。
大伙计回来了,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“几位客官,”他搓着手,“掌柜让我问问,要不要加一碗面?今儿豆子多,算便宜些。”
贺灵川笑了笑:“不用了,吃得差不多了。倒是你,刚才去哪儿了?”
“哦,去后厨帮忙端菜。”大伙计眼神闪躲。
“可我刚才一直盯着后门,没见你进去。”贺灵川淡淡道。
空气瞬间凝固。
大伙计额头渗出汗珠,张了张嘴,还没说出话,忽听外面一阵锣响。
“巡更队来了!”有人在街上喊。
紧接着,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皮靴踏地,铿锵有力。一群身穿灰袍、腰佩短棍的男子列队而行,每人臂上绣着一只银色飞蛾图案??正是白松城治安司的标志。
他们每到一家店铺,便停下查验登记簿,询问近日是否有陌生面孔出入。到了面馆门口,领头一人掀帘而入,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堂内。
“例行检查。”他冷声道,“最近有无外来人员投宿?是否如实上报?”
掌柜连忙迎上去,双手奉上登记册:“回大人,一切合规。今日只有几位商队趟子手在此用餐,已记录在案。”
那人翻开册子看了看,又抬头打量贺灵川三人:“你们是哪家商号的?”
“回大人,驼城赵记货栈。”贺灵川拱手,“押运返程物资,明早离城。”
“身份牌呢?”
三人取出伪造的腰牌递上。那人仔细查验,又用一枚铜镜照了照牌面暗纹,半晌才点头归还。
“记住,不得擅自打听城务,不得私会本地居民,违者按扰乱新城秩序论处,轻则拘役,重则流放。”
“明白。”贺灵川垂首应道。
巡更队离开后,气氛更加压抑。
大伙计趁机溜到贺灵川桌旁,飞快塞过来一张纸条,低声道:“别问,看完烧了。”
说完转身就走,背影微微发抖。
贺灵川不动声色将纸条藏入袖中。直到他们借口歇息,退回同福客馆二楼客房,才点燃烛火展开。
纸上字迹潦草,显然是仓促写就:
>“勿信掌柜。
>面汤下药,每日三餐皆含安定香粉。
>城中凡满七十者,夜半必被‘银蛾司’带走,再无音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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