良久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如同砾石摩擦,带着一种奇异的疲惫:“天津沦陷的那天,我去了华界的教堂,神父被流弹打死了,半个脑袋不见了。”
影子一愣,不明白老师为何突然提起这个,他眉头微蹙,维持着倾听的姿态,眼神中的困惑一闪而过。
“神父的尸体旁,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。”老谭继续说道,语气平静得可怕:“他用一块磨尖的破铁片,在扎自己断腿上的大动脉。
血喷出来,把他身下的破经书全染红了。
他说不出话,眼里的光像被打碎的镜子,全是疼,和不明白。”老谭抬起头,幽深的目光如同古井,直直看进影子的瞳孔深处:“动脉破了,没救了,但他的手法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痛苦,所以我帮他解脱了。
他在我怀里挣扎,指甲抠进我的皮肉里,又脏又烫。
他断气前,还试图睁开眼看一看这片天,你说,这孩子不明白的事,你明白吗?
呵呵,你当然不会明白,那个神父是他最后的依靠,人没了,他也就没了活下去的希望。
他不明巴神父为什么会死,为什么老天会把他的依靠夺走!
这些你当然明白不了,因为你体会不到底层人的绝望。”
这看似不着边际的叙述和指责,像一根沾着冰冷绳索,猛地缠住了影子的心脏。
一种冰冷的惊惧感从尾椎骨爬上后脑,他强压下瞬间涌上的寒意,喉咙有些发干:“老师,现在是讨论战争惨状的时候吗?一处的大计。。。。”
“大计?”老谭轻声打断,嘴角竟慢慢漾开一丝笑意,冰冷的、带着死亡气息的笑意:“一处的大计,就是今夜将下一次货物交接的情报,借着这仓库里某台机器泄露的电波,完整地“送”给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的某个人?”
老谭的目光,精准地投向了阴影中一台蒙尘的老旧电报机。、
“嗡”地一声!
影子只觉得耳边如同炸响了一个闷雷!
浑身的血瞬间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,脸色一片骇人的灰白!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!
“你。。。你怎么。。。”影子脱口而出,声音干涩颤抖。
那长久以来戴在脸上的圆滑面具,第一次彻底碎裂,露出了底下惊骇的底色。
老谭看着他因极度震惊而微微痉挛的脸,脸上的冰冷笑意却更深了。
“日本九州,福冈,远贺川畔的山中道场,藤田刚斋,他是我老师。”老谭吐出的名字带着刻骨铭心的重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