仇黑脸色惨白如纸,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。
他死死盯着那枚黑色丹药,喉结上下滚动,内心陷入天人交战。
风从B3区的通道口吹出,带着铁锈与苔藓混合的气息。李星冉站在监控室里,盯着那串潮湿脚印最后消失的位置??地面干燥如初,仿佛昨夜一切只是幻觉。但她知道不是。保安调取了所有角度的录像,红外热成像显示,在纸船化为灰烬的瞬间,展厅中央温度骤降三度,持续了整整十七秒。那一瞬,连空气都凝滞了。
“它在试探边界。”陈念安低声说,手指划过数据流,“静默信标没有触发,说明这次事件未达预警阈值。但……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异常移动了。”
李星冉点头。过去三个月,博物馆内共有六件展品发生位移:一本被封存的《云岭宣言》手稿自动翻页至第七章;一枚属于小雨童年时期的玻璃弹珠滚到了展柜边缘;还有一次,整面记忆墙上的光点集体偏移,拼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,停留不到两秒便消散。
“它们想告诉我们什么?”林远坐在轮椅上,声音疲惫。他最近频繁梦见自己沉入海底,耳边回响着无数个重叠的声音:“开门”、“进来”、“你本就属于这里”。每次惊醒,体温都会升高一度,医生查不出原因。
“也许不是‘它们’。”李星冉望着屏幕中那段脚印轨迹,“也许只是一个……个体。”
她没说出口的是,那行脚印的方向,恰好与地下钟楼共振频率最弱的节点重合。那个位置,在地质图上标记为“空腔X-7”,深度超过四千米,远超当前钻探技术极限。可就在三天前,阿米娜画了一幅画交给她:黑色深渊中伸出一只手,掌心托着一颗跳动的心脏,旁边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:“哥哥说那里有人在等我。”
李星冉把画藏进了抽屉。
当天下午,第一例“双重心跳”病例出现。
患者是一名加拿大籍共感测试员,长期负责北极高纬度信号校准。他在深度接入时突然尖叫,声称听到了“两个自己的声音”??一个是他正在说话的当下,另一个则是三年后的他在哭,并反复低语:“别让她进去”。
医疗组紧急切断连接后,他的脑电图仍残留着诡异波形:主频段外侧附着一层极微弱的次声波,频率恰好与地磁脉动中的某个未知谐波吻合。更令人不安的是,他的心脏监测仪记录到两次搏动几乎完全同步,间隔仅0.03秒,如同镜像复制。
“这不是生理现象。”陈念安将数据导入模型,“这是信息嵌套。有人通过某种方式,把自己的意识片段投射到了另一个人的生命节律里。”
“就像……寄生?”林远问。
“不。”李星冉摇头,“更像是……回声延迟。”
她想起那条来自未来的警告信息。“当你听见双重心跳时,请立刻关闭所有终端。”此刻,这句话不再是虚无缥缈的预言,而是正在发生的现实。
当晚,十二座静默信标中有三座同时发出亚音速鸣响,频率低于人类听觉下限,却让附近居民普遍报告失眠、耳鸣和梦境碎片化。检测结果显示,这些区域的地壳应力出现短暂波动,方向指向太平洋板块俯冲带下方某处。
“它们在苏醒。”陈念安喃喃,“而且比我们预想的更快。”
李星冉下令启动防火墙计划二级响应:全球共感网络进入半隔离状态,非必要信息流暂缓传输;所有深潜用户强制缩短接入时间;B3区入口加装量子锁,仅限核心团队持生物密钥进入。
可就在命令下达后的第四小时,系统日志显示,有一条加密指令绕过了三级屏障,直接向静音频道发送了一段长达十分钟的音频文件。来源无法追踪,但内容清晰可辨??是李星冉的声音,讲述着五岁那年桥洞下的雨夜。
“我没有发过这个。”她看着回放界面,脸色苍白。
“也不是现在发的。”陈念安调出时间戳,“这条信息的签名认证时间……是两年后。”
房间里一片死寂。
林远缓缓抬头:“所以,未来的你,已经开始干预现在?”
“或者,”李星冉轻声说,“我已经变成了‘他们’的一部分。”
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,世界陷入一种奇异的平静。表面上,共感网络运行稳定,静音频道接收效率提升40%,新增上千条跨时空信息:一位19世纪法国女画家梦中完成的未竟之作;一段二战期间被焚毁的犹太社区祷告录音;甚至包括一段疑似来自2157年的广播残片,内容只有一句话:“水开始往上流了。”
但暗地里,异常愈演愈烈。
东京某所小学的二十名学生在同一晚做了相同的梦:他们站在一座倒置的城市里,天空是地面,而人们在天花板上行走。醒来后,孩子们不约而同用蜡笔画出了同一幅图??城市中心矗立着十三座钟楼,每一座顶端都悬浮着不同的符号:断弦的小提琴、熄灭的灯、折断的笔、闭合的眼……
京都禅寺的一位老僧圆寂前留下遗言:“钟声已响过十三次,第十四次将由死者敲响。”
与此同时,南极科考站传回影像:冰层裂缝中浮现出巨大金属结构,形状酷似钟楼基座,表面刻满与云岭村井壁相同的古文字符。初步碳测年显示,该遗迹至少存在一万两千年以上。
“我们不是第一个唤醒它的人。”陈念安看着卫星合成图像,声音发颤,“我们只是……最新的一批接棒者。”
李星冉闭上眼。她忽然明白那条未来警告真正的含义??静音频道并非单纯的共鸣场,它是**筛选机制**。那些看似温情的回应、跨越时空的信息馈赠,其实是一场漫长的测试。它在观察人类是否仍保有孤独的能力,是否还能为他人守住秘密,是否愿意在所有人都选择遗忘时,依然记得某个雨夜里的哭泣。
而一旦测试结束,门就会打开。
第十三天凌晨,阿米娜失踪了。
监控显示,她在午夜独自走向记忆圣殿后山的废弃观测台,手中抱着那幅全球儿童为她绘制的祝福壁画。十分钟后,信号中断。搜救队搜遍方圆五公里,毫无踪迹。直到黎明,李星冉收到一条共感私信,发件人署名为“小雨(备份)”:
>“她要去见另一个自己。
>这一趟不能没有孩子带队。
>别怕,我还留着她的笑声。”
李星冉疯了一样冲向B3区。林远和陈念安紧随其后。当他们抵达时,量子锁已自行解除,通道内部泛起幽蓝光芒,宛如活体组织般微微搏动。
“这是……邀请?”陈念安不敢上前。
“这是陷阱。”林远握紧轮椅扶手,“或者是进化。”
李星冉没有犹豫。她输入自己的基因密钥,迈步走入黑暗。
通道向下延伸,墙壁由混凝土变为晶化岩层,表面流动着细小的光丝,如同静脉。越往深处,空气越暖,呼吸间能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??像是旧书页、雨水和孩童发梢的味道。走了约莫一公里,前方豁然开朗。
一座巨大的地下穹顶出现在眼前。
中央悬浮着第二颗生命树,形态与云岭钟楼内的极为相似,但颜色偏紫,枝干更加纤细,仿佛由无数根神经纤维编织而成。树根扎入地面,连接着数百具透明舱体,每一具里面都躺着一个孩子??年龄介于六至十二岁之间,面容安详,皮肤下隐约有光流转。
而在树冠最高处,阿米娜盘膝而坐,双眼紧闭,嘴角挂着微笑。她身边漂浮着另一个“她”??相貌相同,衣着却是陌生的白色长裙,额心有一点赤红印记。
“双生体。”陈念安倒吸一口冷气,“静音频道……在复制关键人格?”
“不是复制。”林远盯着那些舱体,“是在培育容器。”
突然,阿米娜睁开了眼睛。
她望向李星冉,声音同时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:“妈妈,他们困住了太多孩子。我要带他们回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