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因为这大学堂……”梅文鼎干脆的回答道:“亭林先生也知道,在下九岁熟五经、通史事,十四岁入县学,十五岁中秀才,之后屡考不第,于举业之上再无作为,反倒迷上了数算历法,士林中人常言四书五经乃是正道至理,但在下却并不认同,反倒认为数理之道才是追问大道的正途,故而自顺治十七年撰《历学骈技》之后,便矢志复兴历算、融贯中西!”
“但数量历算之道,实在是深不可测,研学日深,反倒是愈发觉得自己只是摸到一点皮毛门道而已,于数理之道上,不过蒙眼摸象,未见一斑……”梅文鼎叹了口气,语气中却是一股斗志昂扬的味道:“孔圣言‘三人行,必有我师焉’,数理历算之道深不可测,便不是一人闭门造车可以穷究,要探究大道,需同志之人多加交流、无论中外融合通融,更需后辈有志之士传承不绝!”
“在下研学数理历算,有今日之成就,并非一人之力,与吾师做《大统历算交食法》,与方位伯做《数度衍》、《中西算学通》,与孔兴泰做《大测精义》,又常与西番僧穆尼阁等交流西学数算,当然,还有与先生和先生弟子潘次耕的交流的《方程论》,综合各家所长,方有小成。”
“然则在下却常怀忧惧,安徽学风浓烈,读书人数不胜数,便是升斗小民,亦常读书识字,然则大多数士林人物只顾着考举,或沉浸于诗歌文采之中,视数理大道为奇技淫巧、不屑一顾,许多人便是连一到十的加减都计算不清…….”
梅文鼎叹了口气:“在下复兴古有之历算法则,其失传多半都是因朝廷禁止私研天文历算,故而书籍尚在,能够看懂运用的却已经绝迹,便是与失传无异了,在下只怕天下士人视历算数理为细枝末节,只顾钻研经义,我等寻道之人过去之后,便如那些失传的古历法一般,书籍尚在,却再无传人也!”
“红营这大学堂,把数算提为通识必学之科目,各层学堂之中,数算也是主科之一,社考选官,数算占比同样不小,足见红营对数算大道之看重!”梅文鼎双目之中闪烁着光芒:“在下初到吉安之时,正见一处村寨正在征收秋粮,十几个乡野民夫凑在一起,竟然也能用方程式清算税粮,一问之下,却是红营的扫盲队和识字班积年累月的教授传扬…….”
“亭林先生,对于我等精研数理之道的人来说,这是何等的良田沃土?”梅文鼎哈哈一笑:“求问大道之人,怎么忍得住这等诱惑?如今亭林先生便是赶我走,在下也要赖在这里了!”
“这便是老夫曾经说过的,旧有的道路打碎了,新的道路怎么走、哪一条才能走到致理大道的尽头?那就各凭本事了!”顾炎武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:“天翻地覆已成定局,还像那些上万民书的士子一样抱着旧有的思想,终究是要淘汰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