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风像无数把小刀子,刮在扬州码头的青石板上,发出呜呜的声响。
天刚蒙蒙亮,码头边的芦苇荡还浸在灰蓝色的晨雾里,数百个身影就已悄无声息地聚集过来。
他们大多衣衫褴褛,面黄肌瘦,手里攥着破碗或空瘪的布袋,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。
领头的是个瞎了一只眼的老汉,他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木杖,颤巍巍地往地上一坐,干裂的嘴唇动了动:
“娃子们,坐下吧。今儿个见不到粮食,咱就耗在这儿了。”“张大爷,官府要是动武咋办?”
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怯生生地问,怀里的孩子瘦得只剩皮包骨,正睁着大眼睛望着紧闭的粮仓大门。
“动武?”张老汉浑浊的独眼里闪过一丝狠劲,“饿死也是死,被砍死也是死,不如死前讨个说法!”
他话音刚落,身后的难民们便一个个跟着坐下,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连成一片,像一道脆弱却又坚韧的堤坝,将码头唯一的入口死死堵住。
码头的守军很快就发现了动静。
负责值守的队正王奎刚喝了口烧酒暖身子,就被亲卫慌张地拉到箭楼上:“队正,您看!难民把粮仓围了!”
王奎顺着亲卫指的方向望去,脸色瞬间沉了下来。
他今年三十出头,在扬州府衙当了十年兵,从普通士卒熬到队正,最懂这些灾民的厉害——饿极了的人,是敢跟刀枪拼命的。
“集合弟兄们!把家伙都带上!”王奎披上铠甲,腰间的长刀“哐当”一声撞到护心镜,
“告诉弟兄们,没我的命令,谁也不准拔刀!先把他们吓退再说!”
他心里清楚,这些难民大多是附近的农户,往年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,若不是被逼到绝路,绝不会跑到码头来闹事。
很快,三十名兵丁列队站在粮仓门前,刀枪出鞘的声音在寂静的晨雾中格外刺耳。
王奎站在队伍最前面,望着黑压压的难民,嗓子有些发干:“都起来!这是朝廷粮仓,岂是你们撒野的地方?赶紧散开,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!”
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。
难民们低着头,没人说话,也没人起身,只有风吹过破衣烂衫的窸窣声。
王奎的额头渗出冷汗,他知道这种沉默比怒骂更可怕——这是一种豁出去的决绝。
他偷偷瞥了眼府衙的方向,心里暗骂:赵知府这老狐狸,出了这么大的事,居然缩在府里不露面!
人群中,化妆成难民的赵立冬缩在角落里,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。
哼,一群愚民,正好借你们的手闹起来,老子也好趁乱脱身。
他早已安排好亲信在人群里煽动,只要冲突一爆发,禁军和难民打起来,他就能混在乱兵中逃离扬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