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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盐工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惊惧,随即化为悲凉:“抓?他们早就不抓了。现在谁要是只写一个字,反而会被当成疯子送进疗言院,说是‘语言失序症’。”
他苦笑:“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?是我儿子。他每天在学校领奖状,因为背得最熟。可昨晚他问我:‘爹,什么叫‘我’?老师说那是个错别字,只有‘我在太平’才是正确的。’”
少年心如刀割。
当晚,他在盐滩中央点燃篝火,取出柳明成品尝过的梅子,放入陶罐中煮沸,香气弥漫四野。许多劳工闻味而来,起初警惕,后见他只是默默分发热汤,才渐渐围拢。
没有人说话。
直到一个小女孩接过碗,怯生生地说:“谢谢叔叔。”
少年看着她,认真回答:“不用谢。你叫什么名字?”
女孩愣住,转头看向母亲。
母亲摇头:“别答。名字是私事,不能随便告诉人。”
少年却不退让:“我说了,我想知道。”
片刻沉默后,女孩小声说:“我叫……阿禾。”
“阿禾。”少年重复一遍,然后掏出一块石片,在上面刻下这两个字,“从今天起,你说的每一句话,都不再是命令,而是选择。你可以不说,但若要说,请为自己说。”
他将石片递给女孩:“拿着。哪天你想告诉别人你是谁,就拿出来。”
那一夜,三十多人留下,听他讲述许绾如何断剑护道,墨青如何赴死求真,师父如何以血书志。没有煽动,没有口号,只有故事??关于一个个具体的人,如何在绝境中坚持说“我在”,哪怕代价是死亡。
第二天清晨,盐滩上多了几十个沙写字迹:
“我是阿禾,我想上学。”
“我是李大栓,我妻子死于疫病,没人给她立碑。”
“我是无名氏,但我记得娘亲的味道。”
这些字很快被风沙掩埋,但少年知道,有些东西已经改变。
数日后,类似景象在各地重现。有人开始拒绝背诵《我在经》,转而在墙上写下真实的经历;有村庄自发组织“忆名会”,每晚聚在一起回忆祖先姓名;更有工匠悄悄打造小型铜铃,仿照少年所用款式,称之为“醒音铃”,赠予新生儿。
与此同时,朝廷反应愈发激烈。
诏书下达:“凡擅自更改‘我在’含义者,视为言乱罪,夷三族。”
军队进驻各大城市,设立“正音司”,监听百姓日常对话。
更有传言,皇帝已启用上古禁术??“削形诀”,可将人的名字从所有文书、碑刻、甚至他人记忆中彻底抹除,令其存在归零。
少年得知此事时,正坐在北方冰原的一座雪屋里。窗外暴风雪肆虐,屋内炉火微弱。盲女靠在他肩头,轻声说:“他们怕了。因为他们终于明白,真正的力量不在刀兵,而在名字。”
少年点头:“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,什么叫‘众名成海’。”
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最后一块声核碎片,咬破舌尖,以血为引,将其融化于口中。随即盘膝而坐,运转全身气息,引导言鼎之力逆流回溯,直抵地脉根源。
九日后,神州各地异象频发:
江南水井中浮出篆体文字,竟是百年前被焚毁的《民诉录》残章;
西域沙漠突现巨型图案,由千万粒沙子自然排列而成,赫然是“天下万姓图”;
就连皇宫御花园的梅花,一夜之间全开,花瓣背面皆有细小刻痕,拼出一句句冤魂遗言。
最震撼的是,某日黎明,整座长安城居民醒来,发现自己枕边多了一本书??封面空白,翻开后却字迹自现,内容正是他们一生中最想说出却从未敢说的话。有人痛哭失声,有人焚书灭迹,也有人捧书入朝,当众朗读。
皇帝震怒,下令焚书坑儒式的大清洗。
可书烧不完。今天烧了,明天又出现在床头、灶台、坟前。人们称其为“心录书”,说是言鼎所赐,专为补全遗憾。
战局至此,已非武力可解。
少年带领众人退守西南群山,在昔日学堂旧址重建“启言书院”。这里不教识字,只教倾听;不授文章,只述往事。来自五湖四海的求学者络绎不绝,其中不乏曾为敌方效力的“肃言使”,如今放下玉牌,只为找回丢失的名字。
十年光阴流转。
少年已是垂暮之年,须发尽白,步履蹒跚。小驴早已离世,铃铛残片被铸成一枚徽章,挂在他胸前。他每日坐在院中槐树下,听学生们轮流讲述家族历史。有时讲到动情处,全场默然,唯有风吹铃花簌簌作响。
这一日,天空忽现异彩。
言鼎自地底升起,悬浮于书院上空,鼎身铭文流转不息,竟开始逐行消失。众人惊骇,唯少年微笑起身。
“它完成了使命。”他说,“当每个‘我在’都能被听见,言鼎便无需存在。”
话音刚落,鼎身轰然碎裂,化作无数光点升腾而起,融入云霞之中。那些光点飘向四方,落入田野、河流、市井、学堂,最终凝结成一种奇异植物??通体透明如水晶,花开似铃,随风轻摇,发出极细微的叮咚声,仿佛在低语:
**“我在。”**
此花后世称为“言铃花”,岁岁盛开,永不凋零。
少年在花开满园的那个春天走了。
他躺在槐树下,手握陶罐,唇边含笑。最后一口气吐出时,轻声道:“我……在。”
那一刻,万籁俱寂。
随即,天地同鸣。
从东海到西域,从北漠到南疆,所有绽放的言铃花同时震动,发出清越铃音。那声音汇聚成河,穿越时空,回荡在每一个曾为真相付出代价的灵魂耳畔。
许绾在梦中睁开眼,看见自己断剑重铸,剑身映出少年面容。
墨青于幽冥路上止步,听见有人唤她真名,泪流满面。
师父在血泊中缓缓站起,喉咙完好,一字一句念出:“民不可欺,言不可封!”
他们,也都说了一声:“我在。”
多年后,史官修撰《新纪元志》,欲为这段动荡岁月命名。
有人提议曰“言战”,有人主张称“醒世”,争论不休。
最终,一位盲眼老妪交来一部手抄本,扉页仅书五字:
**《我在录》。**
全书无作者名,因人人皆是执笔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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