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面容安详,唇角带着一丝了悟近乎慈悲的微笑。
气息断绝后,肉身竟自然散发出淡淡的檀香,久久不散,姿态依旧挺拔如松。
这才是真正的坐化佛,得道化圣,超脱了凡俗的浊苦。
这与我之前听闻的某些恐怖传言,截然不同。
曾经有些寺庙为了香火鼎盛,会人为做出一些事迹…引人来朝拜。
比如有些高僧坐化圆寂,其实是在活着时,被强行钉在灼红铁钎的莲台上…
只为让本寺香火烧得更旺的‘坐化’,不过是某些披着佛门外衣的魔窟,制造的残忍假象。
庙宇,本该是离苦得乐的净土。
可有些庙宇却比凡尘更加腥冷,更加令人齿寒。
当我反复求证,最终确认明悟上师将遵循他生前的遗愿,以最简朴的方式入土为安。
既不会焚化强求舍利,更不会被摆上神坛当作‘活佛’受那虚妄香火时,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回实处。
可就在这如释重负的一刹那,一股强烈的自责感,猛地攫住了我。
我为何…总是下意识地将人想得那般丑陋?
为何一听到明悟上师‘坐化’,第一反应竟是那恐怖的三尺铁钎?
难道仅仅因为见过黑暗,就要否定所有可能存在的光明?
这世上,哪有绝对的黑与白?
对与错的界限,又是由谁来划定?
那一刻,我才惊觉,自己的心态早已在人世间连番重击下,悄然扭曲。
愤怒、警惕、甚至带着一丝对整个世界的怀疑和戾气,如同藤蔓般缠绕着本心。
这不对。
这不该是修行人的心。
明悟上师的葬礼,遵照遗训,极其低调简朴。
没有浩大的送葬队伍,没有哭天抢地的哀嚎,只在寺内清幽的后山,由寥寥几位亲近弟子,举行了简单的入土仪式。
外人一律不得参与,包括我。
然而,葬礼后的第二天。
明悟上师的首席弟子——上元师父,却带着一身檀香和风尘,敲响了归藏楼的门。
他面容悲戚却沉静,双手捧着一个古旧的,用油布仔细包裹的木匣。
“符姑娘。”
上元师父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,“这是家师…还有您师父玄知道长,这些年暗中行善积德的记录。
受惠者名单,款项去处,皆有据可查。
家师圆寂前特意交代,此物…务必交到您手上。”
我郑重地接过那沉甸甸的木匣,指尖拂过冰凉的木质纹理,仿佛能感受到两位长者跨越时空的嘱托和信任。
心头涌起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。
“请上元师父转告明悟上师在天之灵…”
我深深俯首,“如因…定不负所托。”
上元师父双手合十,深深一礼,无声地离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