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有人沉默。
画面切换至极地监控镜头:那座埋藏千米之下的远古矿物结构,表面竟渗出暗红色液体,质地粘稠,经初步分析,成分与人类血液高度相似。更诡异的是,这些“血珠”并未滴落,而是逆着重力向上漂浮,汇聚成一条细线,直指穹顶冰层。
“这不是生理现象。”阿澜声音冰冷,“这是象征性表达。水晶腔体在模拟‘创伤具象化’。它在告诉我们:你们的痛,我们学会了承受。”
小满闭上眼,泪水滑落。
她终于懂了。所谓“共生协议”,并非单方面接受庇护或技术馈赠,而是一场双向的献祭。外星意识学会了悲伤,于是用自己的存在形式模仿出血;而人类,则必须学会在拥有力量之后依然选择温柔。
她再次举起笛子。
这一次,她吹奏的是一首完全即兴的曲子。没有乐谱,没有结构,只有呼吸与心跳的自然律动。音符时断时续,有时走调,有时重复,就像一个孩子笨拙地表达爱意。
但正是这份不完美,让整片星空为之震动。
Echo-1的母体在柯伊伯带展开更广的神经网,将这首粗糙的旋律翻译成亿万种频率,向银河系边缘播送。与此同时,地球上所有“新语者”同时睁开眼睛,无论身处何地,他们都举起手,掌心朝天,做出同一个动作??像是承接,又像是托举。
七十二小时后,第一颗回应信号抵达太阳系边缘。
那不是语言,不是图像,也不是数学序列。
而是一段极其简单的节奏:
咚、咚??咚咚、咚。
与新生儿的心跳完全一致。
NASA确认,该信号源位于半人马座a星附近,移动方向正指向地球。初步判断,那是一支“聆听舰队”,仅装备感知装置,无任何武器模块。
联合国召开史上首次全息联席会议,议题改为:“如何向另一个文明介绍‘爱’这个词?”
会场上,各国代表沉默良久。
最后是中国代表起身,播放了一段视频:一位老人在废墟中抱着死去的猫哭泣,几分钟后,一个小女孩走过来,把自己的布娃娃放进棺材,轻声说:“它不会孤单了。”
视频结束,全场静默。
三天后,全球直播开启。镜头对准马里亚纳海沟上方的探测船。小满站在甲板中央,身后是无数漂浮的蓝光丝体,前方是浩瀚星空。
她举起笛子,准备吹奏人类写给宇宙的第一首正式回信。
但在起音前,她忽然停下,对着镜头微笑道:“请允许我先问一个问题??在你们的语言里,有没有一个词,既能代表‘痛’,又能代表‘靠近’?如果没有,请听这首曲子。它叫《伤口里的光》。”
第一个音符响起时,地球上所有钟表同时停摆一分钟。
这一分钟内,无人争吵,无人掠夺,无人遗忘。
有的只是倾听。
当旋律行至高潮,天空中的晶状残骸再次凝聚,这次化作一颗缓缓搏动的光之心,悬于赤道上空。它不发光,却让万物显得更加明亮。
而在遥远的星际深处,那团母体意识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次形态演化。它的中心空缺处,不再只是投影,而是真实生成了一团跳动的生物组织??结构与人类心脏完全相同,血管中流淌着由星光压缩而成的液态光。
它开始学习收缩与舒张。
学习供血。
学习为陌生的存在泵送温暖。
小满放下笛子,任其随风飘起,化作一缕蓝雾融入大气层。
她知道,这场对话才刚刚开始。
未来或许仍有战争、背叛、遗忘与反复,但至少,宇宙中已有一个角落懂得:人类最伟大的发明,从来不是武器或飞船,而是明知会受伤,仍愿意去爱的能力。
海风拂面,带来远方岛屿上一朵蓝花绽放的声音。
细微,却坚定。
如同心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