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二)
九月的走廊总是浸着桂香。何芳第一次出现在七班门口时,穿着白衬衫的九月正把水晶书签别进《漱玉词》里,深紫色流苏垂在墨绿色封面上,像一簇坠落的紫藤花。
“李清照的昨夜雨疏风骤……”何芳的声音带着实验报告般严谨的停顿,手里的错题本边角磨得发白,“后面那句总记混是'试问卷帘人'还是'试问看花人'。”
九月注意到她运动鞋侧边洇着试剂灼出的焦痕。她们倚着被太阳晒暖的栏杆,看楼下值日生用竹扫把将玉兰树叶拢成金色旋涡。当何芳掏出贴满便利贴的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,九月忽然把书签插进她发间:“是卷帘人,就像你每天卷起实验室的遮光帘。”
某次课间操,何芳的MP3在蓝白校服口袋里闪烁。她们缩在楼梯转角,左耳机线绕过九月垂落的头发,右耳机线钻进何芳挽起的袖口。肖邦的夜曲漫过时,何芳的帆布鞋正踩着楼下物理老师皮鞋的笃笃声,而九月的脚尖悬空晃着《长恨歌》的平仄。
一场秋月来袭那天,何芳的错题集多出半页潦草字迹:
“动能定理推导时总想起
昨夜雨疏风骤时你睫毛上的光
实验室的酚酞由粉转红
像你念到'绿肥红瘦'时耳尖的颜色”
水晶书签从此常驻三班窗台,在何芳做电磁场习题的清晨折射七种光谱。而七班后门的观察日记里,九月写下:“她耳机线缠住我的发梢时,整个走廊都在共振。”
(三)
屋檐下锈迹斑斑的风铃在暮色里摇晃,何芳咬着木勺的齿痕还留在红豆冰上。九月数着台阶裂缝里钻出的三叶草,忽然听见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混着蝉鸣涌过来。理科班那群男生像迁徙的角马群般呼啸而过,带起的风掀动何芳垂在膝头的校服裙摆。
“要不要再买根碎碎冰?”九月晃了晃空掉的塑料袋,塑料摩擦声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。何芳摇头时,右耳垂那颗小痣便从乌发间溜出来,像是有人用极细的毛笔尖蘸了墨,在石膏像上点了个暧昧的句号。
鞋尖的泥点正在风干,像幅未完成的水墨画。九月从口袋里抽出一片纸巾的瞬间,何芳突然蜷起膝盖,运动鞋在水泥台阶上蹭出短促的摩擦音。“别弄脏手。”她的声音比暮色更轻,脖颈绷出好看的弧度。九月这才发现她后颈发际线处有道浅疤,像白瓷瓶上细细的冰裂纹。
蝉声忽然暗了下去,篮球场亮起昏黄的路灯。何芳起身时,衬衫第三颗纽扣擦过九月的手背,凉得像浸过井水的鹅卵石。她们踩着影子往教学楼走,路过紫藤架时,九月听见某种细碎的爆裂声——是干枯的豆荚在夜风里悄悄炸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