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忽然想起上周五的黄昏。那天值日时拖把沾了太多水,蓝色塑料桶在走廊拖出蜿蜒的水痕。五班教室后门虚掩着,夕阳正从第三扇窗户斜切进来,将讲台泼染成蜜渍的橘。雷霆侧身站在光影交界处调试投影仪,睫毛在暖光里熔成金线,食指关节蹭着下巴的细小绒毛——这个动作让九月想起春天新抽的柳芽。
《天使的翅膀》的前奏就是在此时流淌出来的。老式音箱发出轻微的电流声,像谁在暮色里轻轻吸气。雷霆突然转头看向后门,九月慌忙蹲下去捡根本不存在的橡皮,马尾辫扫过门框时蹭落半片玉兰花瓣。
此刻的连廊空无一人。九月摊开掌心,上周捡的那片花瓣已经风干成淡褐色的标本。楼下传来体育课的哨声,某个瞬间她错觉闻到橘子汽水的甜涩。雷霆总在课间操结束后买这种饮料,易拉罐凝结的水珠沿着他凸起的腕骨滑进袖口。
她记得他校服第二颗纽扣是松动的,转身板书时会折射出细碎的光。上周五音乐停止时,雷霆用红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下“安琪”两个字,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的球鞋上。那两个字现在应该还在五班黑板右上角,被值日生粗心地留下边角。
风突然转了个方向。MP3耳机线缠住九月的小指,勒出淡红的痕。她蹲下来系根本不松的鞋带,看见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的影子正慢慢爬上五班教室的窗台。玉兰树的香气突然浓烈起来,像是要掩盖什么正在发酵的秘密。
二楼三班教室的录音机响了,有人播放了《白狐》。九月数着台阶上的树影裂缝,第七道裂痕里嵌着半粒粉笔头,可能是上周五雷霆写板书时弹落的。当她终于鼓起勇气站起身,发现五班后门不知何时完全敞开了,空荡荡的讲台上,一束斜阳正在播放无人倾听的安可曲。
(三)
数学老师的粉笔在黑板画出第四道抛物线时,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了一个音调。九月盯着钢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的墨渍,那团混沌的蓝黑色像极了昨晚走廊里晃动的影子。
“同学,你的歌词本。”
薄荷糖的清冽混着夜风灌进耳道,她记得自己转身时帆布鞋在积水瓷砖上打滑的弧度。雷霆的校服拉链总是只拉到胸口,露出里面他最喜欢的棉T,他举着浅蓝色笔记本的手臂在月光下像一截冷白的玉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