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嘉将那写着“重罚”二字的纸条轻轻置于案上,仿佛那不是一道杀气腾腾的命令,而只是一步寻常的落子。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,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,脸上那病弱的苍白似乎都被一股无形的兴奋驱散了几分。
“公与兄,”他笑眯眯地看向沮授,“这盘棋,看来要暂时搁置了。咱们得先下一盘更大的。”
沮授神色凝重地点头:“奉孝打算从何处入手?杜晟之事,乃明线,可按律速办,以安民心,亦示主公公正。然这‘重罚’之深意,在于其暗处。”
“知我者,公与也。”郭嘉抚掌轻笑,随即眼神微凝,“明线自然要快,要亮。但暗处的网,要撒得大,收得紧。首先,便是这杜家。”
他屈起一根手指:“杜晟之父,卫尉丞杜具。其子如此嚣张,他这做父亲的,是真的一无所知,还是纵容包庇?亦或是…他自身就不那么干净?卫尉掌宫禁守卫,位置敏感,正好借此查一查他的底细。若他清白,最多是教子无方,贬斥了事;若他不干净…”郭嘉没有说下去,只是嘴角噙着一丝冷意。
接着,他屈起第二根手指:“其二,便是所有与王府、与军中重臣、与各级官吏有亲缘、乡谊关系的所谓‘自己人’。平日里哪些人仗着这点关系横行乡里、欺行霸市、侵吞田产、逃避赋役…这些事,影卫那里怕是早有卷宗堆积,只是此前时机未到,或牵涉不深,暂且按下。如今,正是时候旧账新账一起算了。”
“其三,”郭嘉屈起第三根手指,目光扫向窗外,仿佛能看到整个邺城乃至更远的地方,“那些以为天高皇帝远,在我军新占之州郡依旧作威作福的原官僚、地方豪强,也该让他们清醒一下了。主公的刀,不仅能开疆拓土,也能刮骨疗毒!”
沮授听着郭嘉条分缕析,心中凛然。郭嘉这是要借“杜晟”这个导火索,掀起一场彻底整肃吏治、清理特权、打压豪强的风暴!范围之广,力度之狠,恐怕会让许多人措手不及,甚至人头落地。
“奉孝此计,乃釜底抽薪之策。只是…牵涉必广,震动必大,恐引起朝野不安…”沮授沉吟道,他需要考虑稳定。
“公与兄放心。”郭嘉笑得像只狐狸,“嘉岂会蛮干?自然是…拉一批,打一批。罪证确凿、民愤极大者,重拳出击,明正典刑,以儆效尤!情节较轻或有悔过之意者,勒令退赃、罚没家产、削职夺爵,留其性命,以观后效。再选几个典型,重重褒奖那些廉洁奉公、与民方便的官吏,树为榜样。如此,雷霆雨露,俱是天恩。只会让百姓拍手称快,让清廉者更加安心,只会让那些蠹虫和跋扈之辈胆寒而已,于大局,只有好处。”
沮授闻言,彻底放下心来,叹服道:“奉孝思虑周详,授不及也。如此,授便依计而行,即刻督促府尹,将杜晟一案办成铁案,公示于众。其余事宜,便有劳奉孝统筹了。”
“分内之事。”郭嘉微微一笑,随即唤来侍从,“去,请影卫指挥使过来一趟。再将我生病这些时日,各地送来的有关官吏风评、豪强劣迹的密报,全部取来。”
侍从领命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