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七十八、(2 / 2)
>此锁无形,不立碑,不设阵,藏于万家灯火之中。
>其力源于沉默的共谋??父母对子女隐瞒过往,教师对学生回避真相,医者对病人掩盖病因。
>破法唯有:直面。
“第九锁?”陈穗瞳孔微缩,“之前明明只有八锁……”
“或许,”阿禾凝视着那行字,“是因为我们打开了第七锁,才让它显现。就像揭掉一层痂,下面藏着更深的伤口。”
他合上书,语气坚定:“我们得去。”
“可这次不一样。”陈穗提醒他,“‘讳’不在荒山野岭,而在日常生活里。它藏在每一句‘小孩子别问那么多’里,藏在每一次饭桌上转移话题的动作里。我们要怎么对抗这种无处不在的沉默?”
阿禾笑了,笑容疲惫却明亮:“用最简单的方式??提问。”
几天后,一场名为“回家问问”的运动悄然兴起。
起因是一名大学生在社交媒体发起挑战:“今晚回家,问你爸妈一个问题:你们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?”
最初只是玩笑,很快演变成浪潮。数百万家庭饭桌上的沉默被打破:
“妈,你以前是不是有个妹妹?为什么家里相册里从来没有她?”
“爸,你手臂上的编号是怎么来的?”
“爷爷,你说抗美援朝你去了前线,可退伍证上写的却是后勤运输队,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有些答案令人痛心:有母亲坦白自己曾被迫送养亲女,只为保住工作;有父亲承认年轻时参与过迫害邻居,至今不敢面对对方后代;也有老人泣不成声:“我以为不说,就能让你活得轻松点……可我现在才知道,沉默才是最重的包袱。”
但也有人收获温暖:一位女儿得知母亲曾是地下刊物编辑,冒着风险保存了数百份禁书;一个男孩发现父亲年轻时曾偷偷资助失学儿童,账户流水显示持续了整整三十年。
这些对话大多没有公开,只存在于家人之间。但它们像地下水脉,悄然改变着土壤结构。
与此同时,阿禾与陈穗踏上前往西北的旅程。
途中,他们在一处废弃铁路站台歇脚。锈迹斑斑的信号灯旁,立着一块残破告示牌,上面写着:“严禁谈论线路事故,违者依法处理。”
日期是1978年。
陈穗冷笑:“连铁轨都想让人忘记。”
阿禾却注意到站台角落有一块刻痕。他蹲下身拂去尘土,看清了那是一行小字:
>“1976年7月23日,东风301次列车脱轨,死亡47人。原因:轨道老化未及时检修。上报为‘司机操作失误’。”
>??张敬业,养路工,时年58岁
下面还有一句补充:“我把这话刻在这儿,希望有一天,有人能看见。”
“你看,”阿禾指着那行字,“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候,也有人在留火种。”
夜深时,他们宿在附近牧民家中。主人是个沉默的中年男人,招待他们喝奶茶,却不怎么说话。临睡前,阿禾主动开口:“大叔,您在这片草原生活多久了?”
男人愣了一下,许久才道:“一辈子。我爹也是牧民,我爷也是。”
“那……您知道这片地以前叫什么吗?”
男人眼神闪动,欲言又止。最终,他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张泛黄的地图,摊开在桌上。
图上赫然标注着:“达仁牧场??国营第一畜牧试验基地(1952-1971)”。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说明:“因生态恶化及管理不善,于1971年撤销建制,原有职工遣返回乡。”
“我们家三代人都在这里放羊。”男人声音低沉,“可没人告诉我们,这里曾经有几百个知识分子来搞科学养殖,结果因为一场政治审查,全被划为‘资产阶级技术路线代表’,赶的赶,关的关。草场从此没人管,渐渐就沙化了。”
他指着窗外一片荒漠:“那就是原来的试验田。现在风一刮,还能挖出玻璃试管。”
阿禾心头震动。这不仅是一段被掩盖的历史,更是一个生态悲剧与制度失误交织的典型案例。而这样的故事,在全国何止百处?
“您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?”陈穗问。
男人苦笑:“说了有什么用?孩子听了只会难过。不如让他们以为,这只是普通的草原退化。”
“可正因为是孩子,才更需要知道。”阿禾轻声说,“否则他们长大后治理环境,还会重复同样的错误。”
那一夜,男人坐在门口抽了一整晚的烟。
第二天清晨,阿禾醒来时,发现桌上多了本笔记,封面上写着《达仁牧场纪实》。翻开一看,全是手绘图表、数据记录和人物口述,整理得极为详尽。
附言只有一句:“帮我交给能写书的人。我不想让下一代再走弯路。”
他们带着这份资料继续前行。
随着距离“讳”之核心越来越近,奇异的现象频发:广播突然播放几十年前的新闻片段;电视信号自动切换至黑白纪录片;甚至有学校图书馆的书架无故倒塌,露出夹层中藏匿已久的禁书。
仿佛某种集体潜意识正在觉醒。
终于,在一片戈壁边缘,他们找到了目的地??一座看似普通的档案馆,外墙没有任何标识,门口站着两名穿灰色制服的守卫。
但阿禾一眼认出:这里是国家级绝密文献存储中心,俗称“遗忘库”,专门封存一切可能引发社会动荡的历史资料。
“第九锁,就在这里。”他说。
陈穗握紧铜镜:“准备好了吗?”
阿禾深吸一口气,点点头。
他们并肩走向大门。
守卫拦住去路,面无表情:“未经授权,禁止入内。”
阿禾没有争辩,只是举起槐木笔,在空中写下两个字:
**“请问。”**
笔迹化作金光,飘然落入门缝。片刻后,馆内传来一阵骚动,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。一名白发苍苍的老管理员踉跄走出,盯着阿禾看了许久,忽然老泪纵横:
“五十年前……我也问过同样的问题。”
“可没人回答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