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取韩宫旧制的冰鉴来。"辩士用矩尺叩击碑座,空腔回响惊飞了落在云裳肩头的萤火虫。当寒雾漫过暗格机关时,燕国玉简上凝结的水珠正沿着乐谱符号滚落。云裳突然捂住心口——那"徵"音转折处的三连颤节奏,竟与她梦中反复出现的琴音一模一样。辩士指尖抚过玉简裂纹:"三年前邯郸城头,赵姑娘抚完《鹤唳九霄》最后一音,用的便是这楚地巫舞的转调技法。"她突然逼近云裳,矩尺挑起少女下颌:"你说巧不巧?云裳姑娘发间的燕宫步摇,恰好能补全玉简上缺失的第七个音孔。"尺端寒光映出云裳眼底的惊涛骇浪,她袖中磁石棋子突然滚落,在青石板上划出与乐谱完全吻合的弧线。
云裳后退半步,绣鞋踩碎满地松针。田儒癫狂大笑:"尔等可知这《昆仑祭》要多少处子心头血来养曲?当年赵..."寒光乍现,辩士的矩尺已抵住他咽喉,尺端弹出的薄刃挑飞了半片指甲。鲜血溅在玉简上,竟顺着乐谱纹路汇聚成"清"字轮廓。云裳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,三日前盐市爆炸时,她亲眼看见同样的血字在硝烟中闪现——那是赵清漪用琴弦割破指尖留下的最后讯息。
"田先生不妨猜猜,"辩士忽然轻笑,"为何你刻的廿条罪状,独独'罪'字能显形?"她指尖轻弹,一枚磁石棋子落入火堆。青烟扭曲成燕国文字,正是田儒昨夜写给蓟城的密信开头。云裳的裙裾无风自动,藏在裙摆暗袋的磁石突然飞向火堆,与辩士弹出的棋子相撞迸出火星。漫天星火中,两枚棋子拼合成完整的燕国虎符纹样——正是三年前赵清漪从燕太子丹手中接过的信物。田儒突然暴起,袖中暗弩直取辩士咽喉,却被云裳"不慎"跌落的香囊打偏方向,弩箭深深没入古柏树干,箭尾赫然刻着田氏宗祠的暗记。
东方既白时,第一缕阳光刺穿玉简上的孔洞,在碑面投下模糊的"清"字残影。云裳盯着辩士革囊里露出的琴穗,忽然想起三日前盐市相遇——这墨家女子俯身拾起她"不慎"掉落的香囊时,袖口隐约露出半截烧伤的疤痕,形状恰似赵清漪琴尾的焦痕。晨风卷起辩士的袖角,那道疤痕在曙光中泛着暗红,与云裳腰间暗藏的燕国密令上烙痕如出一辙。辩士突然转身,矩尺尖端挑起云裳遗落的珍珠:"姑娘的耳坠,倒是与三年前燕宫除夕宴上的贡品颇为相似。"
山风掠过,松涛声里恍惚传来七弦琴的泛音。辩士猛然回头,却见云裳鹅黄裙裾消失在晨雾中,裙角沾染的松脂香与三日前盐车爆炸现场的气息如出一辙。她低头看向玉简上新显现的水渍——那蜿蜒的痕迹,分明是泪水滴落的形状。在无人注意的角落,云裳遗落的珍珠正滚入石缝,珍珠内侧用燕国密文刻着的"丹"字,在露水中渐渐晕开,恰如当年赵清漪抚琴时,落在焦尾琴上的那滴血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