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瓌跨步出列,面色严峻,答道: “陛下明鉴!兵部接云中、马邑、陇右三道急报,突厥游骑侦伺活动陡增十倍于前!其部落正沿阴山北麓大规模集结,牛羊驱赶,毡帐连绵,绝非寻常游猎!段总管延州之胜,仅挫梁师都偏师,延绥兵力捉襟见肘,绝难分兵策应洛阳,更无力独挡突厥主力!若虏骑此时大举南下…” 他声音陡然沉重,“关中空虚,恐无生力军可御!”
裴寂立刻抓住时机,躬身急奏,语带忧惧的说道: “陛下!任尚书所言,句句惊心!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!秦王殿下神勇,臣等素知。然国之根本在关中! 今二十万大军久顿坚城之下,府库为之空,民力为之竭! 王世充困兽犹斗,窦建德虎视于东,突厥群狼觊觎于北!若窦建德果引兵来救,与王世充内外呼应,而突厥铁骑再乘我关中空虚,破塞南下… 陛下!” 他扑通一声跪倒,声音带着哭腔道:“则非但洛阳难图,恐高祖基业,亦有累卵之危!臣泣血叩请陛下,速诏秦王班师,保全精锐,固守根本!”
萧瑀闻言,神色挣扎,原本支持东征的态度在现实压力下动摇,长叹一声奏道: “陛下… 裴相虽言急切,然… 然其虑深远。洛阳非旦夕可拔,窦建德之患却迫在眉睫。突厥动向更是悬顶利剑。秦王殿下… 殿下乃国之柱石,万金之躯,岂可久陷于危墙之下? 臣… 臣附议裴相之请。当断则断,暂避锋芒,保全王师,徐图后计!” 言必,他深深一揖。
陈叔达作为掌诏令的纳言,言词谨慎但立场清晰,言道: “陛下,臣观诸公所虑,皆为国家社稷计。秦王殿下忠勇,志在克复东都,一统河山。然兵法云:‘合于利而动,不合于利而止。’今三面受胁,利在守成。当以社稷安危为至重,将士性命为至惜。 段总管北疆新胜,足可暂稳边陲。若令秦王殿下全师而还,养关中锐气,观窦、王鹬蚌,待突厥冬牧马肥之时机再定征伐,方为万全之策。”
李渊听了众臣言论,沉默不语。殿内陷入死寂,唯闻烛芯噼啪微微作响。他再次转身,凝视着舆图上洛阳那个小小的标记,仿佛能看到城下堆积的尸骸和儿子染血的战袍。裴寂描述的可怕图景、任瓌的边关警讯、萧瑀的动摇、陈叔达的“万全之策”… 还有那些冰冷的伤亡数字,在他脑中激烈交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