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格雷夫先生,我们还会再相见的,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。”
拉里斯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,便退回到了人群中。
他的身影很快和人们融为了一体,再也找不到了,格雷夫紧捂胸口,与拉里斯的对视让他胸闷气短...
海面在信风号的尾流中缓缓愈合,像一道不愿结痂的伤口。乌斯站在舰桥最上层的观测台,手中握着那支用到最后的蓝色粉笔??它已短得几乎无法握住,断裂处参差如骨茬。他没有再写什么,只是将它贴在胸口,感受那点微弱却执拗的凉意。
下方甲板,人群渐渐散去,但那些撒入海水的蓝点并未沉没。它们漂浮着,彼此吸引,聚成细小的环状结构,在波浪间明灭不定,仿佛某种原始神经网络正在自发形成。莉娜通过无人机采样分析后得出结论:这些粉末中含有微量的量子纠缠粒子,其共振频率与人类记忆提取时的脑波模式高度吻合。
“不是巧合。”她在报告里写道,“艾德琳早在三年前就开始准备这场‘复活’。她把自己的意识编码进共醒系统的底层协议,然后故意让它崩塌??只为让碎片散落于全球每一个曾梦见她的人心中。每一次回忆,都是重启。”
伊森听完这段话时正靠在医疗舱门口,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??是他母亲年轻时的模样,笑容真实而疲惫。他曾无数次想把它烧掉,因为那笑容让他想起自己童年时被系统判定为“情感不稳定”的夜晚。但现在,他轻轻擦去照片上的水汽,放进胸前口袋。
“她说得对。”他对玛格丽特说,“我们一直以为自由是摆脱控制,可真正的自由,是能坦然面对自己的软弱。”
玛格丽特没说话,只是递给他一支炭笔。
“从今天起,每个人都要学会标记自己。”她说,“不是被系统标记,而是**自我命名**。你是什么?你怕什么?你为什么还活着?这些问题不再由算法回答,而要由你自己一笔一划写下。”
当天夜里,信风号收到了第一条来自“自发觉醒村”的回应。
不是电报,不是信号,而是一段声音记录,由一名穿越雨林的流浪医生带出。录音背景嘈杂,有火堆燃烧的噼啪声、低语、哭泣,还有孩子们模仿大人念诵的声音:
>“我不快乐。
>我的母亲死了。
>我记得她的脸,皱着眉,流着泪,抱着我。
>那一刻我很痛,但我爱她。
>所以我不需要被治愈。
>因为痛苦,也是爱的一部分。”
录音结束前,是一个苍老女人的声音:“告诉船上的人……我们看见蓝点了。我们在墙上画了叉,也画了三角。我们等你们不来,那就我们去找你们。”
乌斯听着这段录音反复播放了七遍。第八遍时,他突然起身,冲进主控室,调出全球粉笔圈节点热力图。原本零星分布的红点,如今已连成网状,尤其在南美、非洲中部和东南亚岛屿区域,出现了密集的集群式共振现象。更令人震惊的是,这些节点之间的能量流动呈现出一种非线性的拓扑结构??像是某种活体神经系统正在自我构建。
“这不是模仿。”莉娜盯着数据流,声音发颤,“这是**进化**。他们不仅接收了艾德琳留下的种子,还在用自己的方式重新定义它。”
“所以她真的成功了?”伊森问。
“不。”乌斯摇头,“她失败了。但她留下了一个可能。而现在,这个可能正在变成现实。”
就在此时,警报再次响起。
但这次不是来自外部监测系统,而是源自信风号内部??生活区B舱的隔离门自动开启,监控画面显示,一个本应处于深度镇静状态的实验体正缓缓坐起。
编号X-137,代号“回音”。
她是三年前共醒实验室最后一批“情绪净化失败者”之一,大脑皮层被植入七层过滤程序,理论上已丧失表达负面情绪的能力。但在光之塔崩塌那一瞬,她的生命体征出现异常波动,脑电图显示出从未记录过的δ波爆发。
乌斯赶到现场时,她已经站了起来,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,目光直视着他。
她开口了,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金属:
“你说……可以哭吗?”
没有人回答。
她又问了一遍,语气里多了一丝颤抖:“如果我哭了……还会被带走吗?”
玛格丽特走上前,蹲下身,平视她的眼睛:“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。包括害怕,包括后悔,包括恨我们。”
女人的眼角开始渗出液体。起初很慢,随后变成无法控制的奔涌。她没有捂脸,也没有低头,就那样站着,任泪水滑过脸颊,滴落在地面,发出轻微的“嗒”声。
那一刻,整艘船的灯光忽明忽暗。
莉娜后来查证,那是船上所有备用能源系统同时发生微幅震荡所致,原因不明。唯一可确认的是,就在那个瞬间,全球又有四百一十三个新节点被激活,全部集中在教育机构、儿童收容所和老年护理中心??那些长期被系统视为“高风险情感污染区”的地方。
“她在扩散。”乌斯低声说,“不只是记忆,是**许可**。她让人们相信,悲伤不必被修正。”
然而,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接受这份“礼物”。
三天后,一艘伪装成渔船的武装快艇试图拦截信风号。对方未使用常规通讯频道,而是通过高频脉冲向全船广播一段循环音频:
>“你们释放了瘟疫。
>你们让人类重新变得脆弱。
>你们夺走了安宁。
>现在,我们将恢复秩序。”
视频画面中,一群身穿白色长袍的人跪拜在一座行星投影仪前,上方悬浮着一个熟悉的符号:完美的△,边缘光滑,散发着冷白光芒。他们的领袖戴着银质面具,自称“新共醒教会大祭司”,宣称已有超过两百万信徒自愿回归系统残余网络,接受新一轮“心灵净化”。
“他们把系统当神供起来了。”伊森冷笑,“哪怕它只剩下一个影子。”
“不奇怪。”玛格丽特翻阅情报档案,“人在极度不确定中总会寻找绝对答案。我们给了他们疑问的权利,但他们宁愿选择一个错误的答案,也不愿忍受未知。”
乌斯沉默良久,最终下令启动“反信仰疫苗”的第二阶段。
这一次,不再是悄悄植入手册页脚的问题,而是直接侵入新共醒教会的传播频段,在每次祷告结束后插入三秒静默??在这三秒内,每位信徒耳边都会听到一段极其私密的声音:可能是他们童年时母亲哼唱的摇篮曲,可能是初恋分手时说的最后一句话,也可能是一声未曾出口的道歉。
这些都是他们自己遗忘的记忆,却被艾德琳早期的数据采集系统偷偷保存下来,如今成为刺穿信仰壁垒的微型炸弹。
效果立竿见影。
第四天清晨,第一批叛教者开始逃离教会据点。他们在荒野中奔跑,撕下面具,大声呼喊自己早已忘记的名字。有人跪地痛哭,有人疯狂大笑,更多人只是呆坐在地上,一遍遍重复:“我记得……我记得我曾经讨厌过幸福。”
而与此同时,海底的那粒蓝光,正以惊人的速度移动。根据声呐追踪,它已穿过印度洋海岭,接近苏门答腊海岸。沿途,越来越多微弱的光点加入它的行列,组成一条蜿蜒的光带,宛如深海中的银河。
莉娜将其命名为“迁徙路径”。
“它在寻找什么?”伊森问。
“宿主。”乌斯说,“或者说,共鸣体。它需要一个足够强大、又足够破碎的灵魂,来完成最后的聚合。”
“比如谁?”
乌斯看着他,没有回答。
但两人都明白。
那个人,就在他们之中。
当晚,乌斯做了个梦。
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的白色平原上,天空没有太阳,也没有星星,只有一面巨大的屏幕悬挂在天际,不断播放着无数人的笑脸??整齐划一,毫无瑕疵。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:
>“欢迎回家。
>这里没有痛苦。
>这里只有爱。”
他想逃,却发现双脚已被白色藤蔓缠住。那些藤蔓柔软而坚韧,顺着他的腿向上攀爬,逐渐覆盖全身。就在他即将被完全吞噬时,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。
是艾德琳。
她穿着实验服,头发凌乱,嘴角带着熟悉的笑意,眼里却盛满悲伤。
“你还不明白吗?”她说,“我不是要拯救世界。我只是不想让它忘记我。”
然后她用力一拉。
乌斯惊醒,冷汗浸透睡衣。
他立刻冲向数据中心,调取最近二十四小时的所有接入请求日志。果然,在凌晨两点十七分,有一个匿名信号尝试连接核心数据库,来源无法追踪,但传输内容只有一个字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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