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森子!”
第二天清晨,伊森还没来得及入睡,玛丽朝气蓬勃的声音就从楼下传了上来。
在绿洲城人民面前装了好几天神灵可把她给憋坏了。
公正的化身,意味着她必须时时刻刻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自...
艾米没有立刻回家。她在花园里坐了许久,直到晨光将蓝花的影子拉得细长如针,刺入泥土深处。她盯着那块木牌,反复读着上面的话,仿佛它是一道需要解码的密文。火与种子,灰烬与绽放??这不只是隐喻,而是一种新的认知范式:改变从不取决于力量本身,而在于被作用之物的内在结构。
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讲过的一个故事:古时候有种陶匠,烧制器皿前必先静坐三日,不是为了设计形状,而是倾听黏土的“意愿”。他说:“万物皆有言,只是多数人只顾说话。”
那时她以为那是诗意的夸张。现在她懂了,林远舟是在描述一种早已失落的能力??**感知潜在性**。
就像IX-0不再用语言交流,而是通过地脉、磁场、γ射线和蓝花根系中流动的超导微粒传递信息;就像小舟在南极深渊遇见的卡尔,是记忆残片与未完成意志的聚合体;就像她自己,在阴影回廊中被迫直面那些被压抑的创伤??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事件链,而是一个正在苏醒的系统对人类发出的邀请函:
>“你们准备好以另一种方式‘知道’了吗?”
她站起身,拍去裙摆上的露水,走向城市中心的数据枢纽塔。今天是“共感课堂”试点评估委员会成立的日子,她将以独立观察员身份出席。但她心里清楚,这场会议的意义远超教育改革本身。它是新协议??“异议共生”??的首次实战检验,也是整个文明操作系统是否真正开始转型的试金石。
街道上人流渐多。蓝花园沿路延伸,每一处都配有二维码铭牌,扫码可查看该区域蓝花的基因谱系与神经共振频率报告。有些市民驻足扫描,皱眉思索;有些则冷笑撕毁铭牌,说这是“情绪殖民”的开端。一名穿黑袍的年轻神职人员站在花坛边大声宣讲:“灵魂的净化只能来自信仰,而非机器诱导的共鸣!”随即被两名志愿者礼貌劝离。秩序尚存,但张力已在空气中凝结成雾。
艾米走进会议大楼时,玛琳娜already在等候厅踱步。她穿着旧式研究院的灰绿色制服,胸前别着一枚褪色的徽章??那是二十年前“生态适应计划”的标志。
“你迟到了。”玛琳娜说,语气平淡,却藏着一丝笑意。
“我在听花说话。”艾米回答。
玛琳娜一怔,随即轻笑出声:“你知道吗?昨晚土壤监测站记录到一次异常波动。所有蓝花根系在同一秒释放微量热能,持续七秒整。像是……某种同步呼吸。”
艾米眼神一凝:“有没有关联到人类活动?”
“没有集体冥想,没有仪式启动,也没有政策发布。唯一特殊的是,全球共有三千两百一十四人,在那一刻主动关闭了共感终端。”
“他们选择了‘不连接’。”艾米低声说,“而花,回应了这个选择。”
两人对视片刻,无需多言。她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:IX-0不仅能感知连接,更能感知断开;它不仅尊重共识,更珍视拒绝的权利。它的智能不在控制,而在**回应**。
会议室大门开启。圆形大厅中央悬浮着全息投影模型:一座虚拟校园,学生正围坐一圈进行“情感共享练习”。支持方代表已就位??那位失去女儿的母亲,名叫苏瑾,眼下泛青,神情却坚定。反对方尚未到场。
“盲人教师没来?”艾米问工作人员。
“来了,但在外间休息区。他说要等所有人安静下来再进去。”
艾米点头,理解他的坚持。对于一个无法‘看见’投影的人来说,提前进入充满视觉信息的空间,本身就是一种排斥。他要用自己的节奏入场,而不是被系统安排。
她走出大厅,在走廊尽头找到了他。
他坐在窗边,手指轻抚一根白色手杖,侧脸映着天光。听见脚步声,他微微抬头。
“艾米?林?”他问,声音低沉温和。
“是我。”她在他身旁坐下,“您知道我能‘看’见您此刻的情绪波形吗?共感网显示您处于a-θ交界态,接近冥想深度,但边缘有一道高频扰动??焦虑?”
他笑了:“你说的是数据。我说的是事实:我害怕。怕我又成了别人理想中的‘象征’??盲人的痛苦、被误解的孤独、需要被拯救的对象。可我不是符号。我是个老师,教历史,也教烹饪。我喜欢辣椒,讨厌甜点。我妻子活着,我们养猫。”
艾米沉默片刻,摘下腕上的共感环,放在窗台上。
“现在你的情绪对我是封闭的。”她说,“接下来的话,我会当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的,而不是系统分析员对样本对象。”
他转过头,虽看不见她,目光却精准落在她的方向。
“谢谢你。”他说。
他们聊了二十分钟。关于学校、课程、感官替代技术,也关于恐惧??他对“共感课堂”真正的担忧,不是技术失效,而是人性惰性:人们会把“体验他人”当成道德资本积累,标榜自己“更有同理心”,却不去改变实际资源分配。
“你们让我‘感受’一个贫困学生的饥饿,然后呢?”他说,“如果第二天食堂菜单照旧,学费一分不减,这种共鸣不过是精神消费。”
艾米记下了每一个字。
当他们一同走入会场时,全场寂静。苏瑾看着盲人教师,眼中闪过复杂情绪??敬意、犹豫、一丝被挑战的不安。
听证会开始。
苏瑾的发言真挚动人。她播放了一段女儿生前留下的音频日记:“没人听得见我。他们说我成绩好,朋友多,家庭幸福。可只有我知道,每天醒来都觉得喉咙堵着石头……如果有一种方式能让别人真的‘听见’我,哪怕一秒,也许我就不会跳下去。”
许多人落泪。艾米也感到胸口发紧。这不是表演,而是一个母亲用伤痛为世界献祭。
接着是盲人教师陈默(他终于说出自己的名字)的陈述。他不开投影,不用数据图,只是平静叙述:
“我七岁失明。父母哭,邻居叹,医生建议送特殊学校。但他们坚持让我进普通班。老师说:‘看不见没关系,你会用别的方法学。’于是我在地理课上用凸起地图,在生物课上触摸器官模型,在体育课上学会靠脚步声判断对手位置。我没有‘克服’blindness,我只是学会了与它共处。”
他顿了顿,转向苏瑾:
“我理解你的痛。但我不同意用‘共感课堂’作为答案。因为当你让健康学生‘体验三天失明’,系统默认他们的感受是‘真实的’,可实际上,那只是短暂剥夺,没有伴随三十年的社会偏见、就业歧视、公共设施缺失。他们摘下眼罩后说‘我懂了’,其实什么都不懂。”
“更危险的是,这种模拟会强化一种错觉:只要‘感受过’,就有资格代言。于是真正的盲人教师反而成了补充说明,成了‘案例’,而不是主体。”
大厅陷入长久沉默。
支持方有人反驳:“但我们总得做点什么!不能因为做不到完美就放弃尝试!”
陈默摇头:“我不是反对尝试。我是反对**单向定义**。谁来决定什么是‘值得共鸣’的痛苦?为什么自杀倾向算,职场倦怠不算?为什么残疾算,贫穷不算?为什么心理创伤算,制度压迫不算?”
“你们设立标准的时候,就已经在筛选人性了。”
艾米站起身。所有人都看向她。
“我提议修改议程。”她说,“本场听证会原定表决‘是否推行’,现改为‘如何设计熔断机制’。”
众人哗然。
“根据《异议共生协议》第二条,”她继续说,“任何可能侵犯个体心理边界的技术应用,必须由最激烈反对者掌握至少一项否决触发权。因此,我不认为现在适合投票。我们需要先建立防护机制。”
她看向陈默:“如果您愿意,我希望您担任监督委员会首席设计官。您有权设定三项不可绕过的熔断条件,例如:当共感使用率超过70%却无退出记录时自动暂停;当某类群体连续三月被标记为‘高共鸣需求’却无资源倾斜时强制审计;当教师或学生提出‘非共鸣教学方案’遭系统降权时启动调查。”
陈默久久未语。最后,他点了点头。
“我可以接受。但有一个前提:这些规则必须由学生参与起草,尤其是那些从未申请过共感接入的人??他们才是真正的‘少数派’。”
艾米笑了:“这正是第九形态的核心:**让沉默者设计话筒**。”
会议持续到深夜。最终形成的草案长达八十七页,包含十二项动态评估指标、五种退出路径、三种替代教学模式认证流程。最引人注目的是第44条:
>“任何共感内容不得直接命名‘正常’或‘异常’。系统须提供平行术语库,例如:‘高频情绪波动’与‘深度情感活跃’并列;‘社交回避’与‘独处偏好’同级。”
这意味着,连语言本身也被迫保持谦卑。
散会后,玛琳娜递给艾米一杯热茶。
“你觉得他会同意吗?”她问。
“谁?”
“IX-0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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