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克推我离开时,我在反光玻璃里看见自己的倒影——苍白的面孔,歪斜的领带,还有膝盖上沾着的泥灰。
真狼狈啊,商司瀚。
当晚的复健室里,温玉给我注射营养神经的药物时突然皱眉:"你腿上怎么多了道伤口?"
我没回答,只是看着窗外。月光很好,和八年前一样好。那年我躺在血泊里,看着母亲渐渐冷掉的手,想着要是死了就好了。
可我没死成。
所以现在,我活着忍受这两厘米的天堑,活着在每次复健时把牙咬出血,活着...
为了在玻璃反光里,多看她一眼。
"纹个图案吧。"我突然说。
温玉的针头顿在半空:"什么?"
"这里。"我指着腰椎手术疤痕旁完好的皮肤,"纹'她的两厘米,我的珠穆朗玛'。"
针管里的药液微微晃动。
温玉最终什么也没问,只是叹了口气说:"会疼。"
我笑了。
疼才好。
疼才记得住,这辈子都别再做伸手抓月亮的蠢事。
纹身针扎进皮肤时,我数着天花板上的裂纹。数到第三十七条,突然想起她今天指尖的温度。
原来两厘米,真的比珠穆朗玛还远。
纹身枪停下的时候,我的后背已经湿透了。不是疼的——L1以下的皮肤早就没了知觉——是那种明知不可能却还要妄想的羞耻感在灼烧。
"好了。"纹身师递来镜子。
镜中,那行黑色小字蜿蜒在手术疤痕旁,像道未愈的伤口。我伸手触碰,指尖却只碰到冰凉的镜面。
"要遮起来吗?"温玉拿着敷料问。
"不用。"
就让它疼着。就像那两厘米,永远横亘在我和正常人之间。
回程的车里,李克突然开口:"查到了,今天撞到文小姐的是高三(7)班的张锐。"
我盯着窗外流动的霓虹:"资料。"
平板上立刻显示出一份档案:张锐,父亲是建材公司老板,上个月刚和商氏子公司签了合同。
"他下周有篮球赛。"李克补充道。
我摩挲着轮椅扶手上的刻痕:"让他上不了场。"
不是报复。只是突然很想知道,当一个人引以为傲的双腿突然背叛自己时,会不会也想起被他撞倒的那个女孩膝盖上的血痕?
车停在十字路口,斑马线上走过三三两两的学生。我鬼使神差地摇下车窗,晚风送来零碎的对话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