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老夫人不知何时来了。
自从老夫人出山,将军府立马井井有条起来。西院这边的幺蛾子,早就有人禀报了。
老人家站在远处听了半天,终于弄明白了原委。
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,即便再怨恨,总归还是心疼,不忍其眼睁睁入迷途。
“娘……”苏唳雪循着声音,踉跄着往前迈了两步。
哪有孩子会不想娘呢?
苏老夫人也忍不住抬了抬脚,却最终还是抬手示意张伯不要上前,保持着距离。
苏家的儿郎是保家卫国的,不是一遇到挫折就缩回娘亲怀里哭哭啼啼的窝囊废。
她不能心软。
苏唳雪感受到母亲的疏离,也止了步子:“娘,对不起,孩儿让您失望了。可我不想再耽误她了。”
要骂就骂吧,这本就是她欠下的债。
要不是她自作主张偷梁换柱,这桩婚事早已作罢,先帝也早已为爱女另择佳婿,对方会是个谦谦君子,文采风度俱是一流,门当户对,琴瑟和鸣。她会平平安安、欢欢喜喜地过完这一生。
却因为她,统统都毁了。
“小子,你和殿下之情固然可断,难道你对凉州百姓的义务也能说断就断吗?你可还记得,握起断魂枪时立下的誓言?”
老夫人站在不远处,盯着茫然找不到方向的孩子,缓缓地却不容置疑地道。
“记得。”黑衣如墨的人有些动容,喃喃地嗫嚅着,答道,“——此战,于功名进取毫不相干也。”
世间风俗,大抵都是因为看见才相信,只有少数人是因为相信而看见。
为了一个天知道能不能实现的家国安宁,他们可以用尽一生去争取,一代又一代,前赴后继,直至牺牲。
这种力量,你或许看不到,可拥有它的时候,你会知道。
“尔食尔禄,民脂民膏,下民易虐,上天难欺。将军府拿朝廷俸禄,不是为了让你困在小情小爱里,给说书人添闲话的。”老夫人昂首立在夜色之中,慨然道,“小子,打起精神来,别给苏家丢人!”
教女儿和儿子是不一样的。
女孩子要宠,越宠越漂亮,越宠越可爱,就像那娇滴滴的、糖霜似的小丫头。
可男孩子,得扔到风刀霜剑里去磨去练,只要还站得住,就不叫苦。
苏家的将军,贵五谷而贱金玉,重情义而轻生死。
苏家人,可以没有风月,但不能没有道义。
“娘,孩儿明白了。”
苏唳雪站直身体,端端正正地向老夫人的方向行了个军礼。
月牙行宫因八千流民进驻,变成了自古以来最有烟火气的皇家行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