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尘的手指无意识敲着陶罐边缘,发出清越的叮咚声。他忽然想起前年冬天,自己跪在县农业局门口求审批文件的场景。雪粒子钻进脖领,化成了冰凉的泪,而文件柜里积灰的"智慧农业试点方案",正等着某位领导的朱批。
"赵叔,那次是光纤被野猪拱断了。"小张怯生生开口,他裤脚还沾着试验田的泥点,"现在咱们给每块田都装了太阳能报警器,野猪敢来就放电子鞭炮……"
"放你娘的狗屁!"老赵的锄头剁进地里,惊起几只蚱蜢,"你们这些后生懂个球!老子种了四十年地,难道还不如个破传感器?"
青年甲突然站起身,背包带子应声而断。他抓起老赵沾着牛粪的锄头,在众人惊呼中走向试验田。日头毒辣辣照着,他挥锄的姿势像在跳某种古老的祭祀舞,泥土翻卷时腾起的气浪,让智能温室的玻璃幕墙都泛起涟漪。
"赵叔,您看这土。"青年甲跪在翻开的泥浪前,手指插进温热的土壤,"湿度计显示42%,但蚯蚓洞都在三寸以下。"他忽然掏出随身小刀,划开自己手背,鲜血滴落处,有细小的蚂蚁潮水般涌来,"土地在饿肚子,它需要更精准的喂养。"
老赵瞪着浑浊的眼,忽然想起饥荒年代,自己也是这样跪在田埂上,看着母亲把最后半碗糠粥倒进开裂的田垄。那时土地像张贪婪的嘴,吞下所有献祭却依然沉默。
"甲子!"一尘突然拽住青年甲的手腕,血珠正顺着指缝滴进陶罐里的野菊花,"你疯了?感染了怎么办?"
青年甲却笑了,伤口在阳光下像枚朱砂印:"一尘哥,记得你教我的吗?'土地不会说谎,但会流血。'"他忽然转向老赵,"赵叔,我愿把命押在这片土地上,您敢不敢再信我们一回?"
老赵的锄头哐当落地。他看着青年甲手背结痂的血痕,忽然想起祠堂里供奉的先祖牌位——那些在兵荒马乱中守护种子的人,在饥馑年月里交换口粮的人,在改革开放时卖掉耕牛办厂的人。历史的风从牌位间穿过,发出呜咽般的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