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王主任,记得九八年大旱吗?"李强声音低沉得像地底涌出的泉水,"你带着我们挖井,说每锹土都是向龙王借的水。现在你要填了井盖停车场?"
人群突然骚动。七十岁的瘸腿张拐杖顿地:"我爹埋在戏台后面!要拆先拆我这把老骨头!"混着酒气的怒吼惊飞了檐下的燕子,它们绕着霓虹灯盘旋,像被困在玻璃罩里的幽灵。
王德发松开小杰,整了整歪斜的领带:"市里专家说了,老戏台属于封建残余……"
"放屁!"爆喝声炸雷般响起。人群分开,拄着龙头拐杖的九叔公颤巍巍走来,银须在霓虹下泛着幽蓝,"没有戏台,哪来的茅山涡?没有《打龙袍》,你祖宗能熬过大饥荒?"
李强突然想起父亲讲的故事:六零年冬,戏台梁上挂着最后半袋高粱。村民们围坐台下,听着《将相和》的录音机,用冻裂的手指在族谱空白处记下每户余粮。当磁带发出刺啦声,爷爷突然站起来:"从今儿起,各家余粮充公,活人不能让尿憋死!"
第二天,二十个壮劳力趟着冰碴子进山,用戏台拆下的木料换回一车红薯。回来的路上,张二叔饿晕在雪地里,爷爷割开自己手腕,把血滴进他嘴里……
"德发啊,"九叔公的拐杖戳着王德发的皮鞋,"你爹走那年,是谁在戏台给你爹披麻戴孝?现在你穿着西装要拆祠堂?"
王德发脸色煞白,突然抓起话筒:"散会!明天考察组来之前,各家把违建都清了!"落荒而逃的背影撞翻了"乡村振兴"的展板,红字在泥水里蜿蜒如血。
夜风裹挟着电子屏的嗡鸣,李强抱起抽泣的小杰。孩子脸上泪痕混着尘土,像条蜿蜒的泥河。"爸,我们是不是要变成孤魂野鬼了?"
李强望向村史馆。二楼窗户透出微光,那是他花三个月工资装的恒温恒湿柜,里面躺着爷爷用生命守护的族谱。泛黄的纸页上,朱砂写的"李氏族训"正在荧光灯下慢慢褪色,像被时光蚕食的伤疤。
"儿子,记住,"李强突然抓起地上的板凳腿,在水泥地刻出歪扭的"根"字,"这字是爷爷教我的。他说树根烂了,再高的树也会倒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