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雅伸手去解,指尖却抖得厉害,活结反而缠得更紧,甘白覆上她的手,低声道:“我来。”
绳结松开的一瞬,江心忽然传来一声号角,低沉,像是从水底浮出来的。阿雅的脸色变了:“这好像张辽的水鬼队。”
甘白把桨一横,示意她趴低。
两人缩进船底,头顶的月光被一片阴影遮住——是江东的蒙冲斗舰,船腹钉满铁叶,像一头黑鳞巨鲸。
舰首站着个人,披甲未戴盔,月光照出他半边脸,来人正是正是张辽,手里拎着一盏风灯,灯罩上绘着狼头,风一吹,狼头便似在张嘴咆哮。
张辽的目光扫过水面,忽然停在甘白藏身的浮萍上,甘白屏住呼吸,听见自己心跳擂鼓似的,一声重过一声。
阿雅的手悄悄摸上他腕子,指尖在他脉门轻轻一按,像在数他的心跳,只见张辽的灯晃了三下,终究移开了。
斗舰破浪而去,水纹荡开,把浮萍推向更远的暗处
甘白吐出一口浊气,才发现后背湿透了,不知是汗还是江水。
船再动时,阿雅忽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蚊子:“甘白哥哥,你还信我不?”
甘白没答,只把她的头按进自己肩窝,
阿雅的发丝蹭着他下巴,痒,却舍不得挪开,她低声续道:“我阿兄死在赤壁,尸首被曹军铁锁挂在水寨外,泡得发胀,脸都认不出了。我娘也疯了,跳江去捞,捞上来一截袖子,上头绣着阿兄的小字。我爹拿着那截袖子去求张辽,想给阿兄收个全尸
但是张辽当时却说“军法如山,乱臣贼子,曝尸三日,以儆效尤,我爹当夜就投了江,连袖子都没留下。”
这时候,她语速极慢,
甘白听得胸口发闷,仿佛又个大石头压在心口。
阿雅却忽然笑了,虎牙在月光下白得瘆人:“所以甘白哥哥,我早没家了。你带我回交州,不是救我,是给我个好去处。”
甘白喉头滚动,半晌才挤出一句:“乱世之下,交州也未必太平,但是有我璐璐姐、莲花姐、夏夏姐,琳琅妹、彭大波兄弟和破天兄弟”应该可以保护你周全
“再说,还有我,我现在有了饮雪剑,因为武力会更上一层楼”
江风比先前更腥了,像一把钝刀,割得人皮肉发紧。
甘白把船桨横在膝上,掌心被竹竿磨得生疼,却不敢松,阿雅蜷在船尾,脚还浸在水里,脚踝的疤被风一吹,竟泛起一层细白的皮,像是要剥落,又像是要愈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