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深露重,桂香愈浓。杜安收拾妥东厢出来禀告,程硕立即扶起妻子:"你师姐该歇息了。"临去时柳烟回头叮咛:"明日师父到得早,昭阳也莫熬太晚。"
待厢房门扉轻合,院中霎时静了下来。陆昭阳独立桂树下,仰首望见银河倾泻九天。许延年自后环住她纤腰,下颌轻抵她发顶:"欢喜么?"
"嗯。"陆昭阳靠在他胸前,声音轻软,"师姐待我极好,在谷中时总护着我。"
许延年低笑,气息拂动她耳畔碎发:"你那声'姐夫',程将军连脖颈都红了。"
夜风忽起,摇落满树金粟。陆昭阳掌心接住几朵飘摇的小花,蓦然转身:"我去给师姐煎剂安胎药。"
药房里,陆昭阳仔细称量药材。许延年坐在灶前生火,火光映着他俊朗的侧脸。当归、白芍、桑寄生...药材在陶罐中咕嘟作响,药香渐渐弥漫开来。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眉眼间的忧色。
"师姐有几个月身孕了?"许延年忽然问道。
陆昭阳搅动药勺的腕子微滞:"足六个半月余。"瓷勺碰着瓮壁叮咚作响,"玉门关到长安..."
"有程将军护持,必无大碍。"许延年将新柴送入灶膛,火星噼啪炸开。
药熬好后,陆昭阳亲自送到东厢房。柳烟正靠在榻上缝制一件小衣,见她进来,眼中漾起心疼:"这么晚还熬药,跟小时候一样爱操心。"
陆昭阳将药碗放在几上,目光落在那件未完工的婴儿衣上。细密的针脚,柔软的棉布,领口五毒纹样栩栩如生,袖口还缀着驱邪的赤豆。
恍惚间又见当年雪夜,师姐就着油灯为她缝制冬衣,冻红的指尖被针扎出血珠也不曾停手。
"趁热喝。"她声音有些哑。
柳烟一口气喝完药,做了个苦脸:"比我自己开的方子还苦三分。"见陆昭阳仍站着,拍拍床榻,"坐下说话。"
陆昭阳坐在榻边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碗边缘:"师姐不该冒险..."
"昭阳。"柳烟握住她的手,语气温柔,:“你及笄那年,是我替你绾的发。"烛火在她眸中跳动,"如今要嫁作人妇,我怎能不来?"
陆昭阳低头,一滴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。
柳烟笑着抹去她的泪:"都要嫁人了还哭鼻子。"缓了缓问道,"许延年待你…可好?"
"嗯。"陆昭阳眼睫低垂。
"那就好。"柳烟打了个哈欠,"去睡吧,明日还要接师父他们。"
回到自己房中,陆昭阳发现床榻上多了一个绣囊。打开一看,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平安符,柳烟的字迹清秀如昔:"愿吾妹此生安乐,永如今宵。"
一轮明月高悬。陆昭阳将绣囊贴在胸前,唇角扬起温柔笑意。
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,已是三更天了。她轻轻吹灭蜡烛,月光透过纱窗,在她含笑的睡颜上流淌,恍若当年师姐为她掖被时温柔的抚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