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猛然想起母亲乳娘曾说过:“夫人当年炼制钟谱解药时,最爱用南疆赤檀与辰州朱砂调和,说是能‘固魂破妄’。”
难道……敌人也在寻找破解黑玉片的方法?
她连夜翻阅母亲遗物,在一本《女诫注疏》夹层中发现一张残图:一座地下祭坛,中央立钟,四周跪拜九人,每人手持不同乐器,构成“九律合鸣阵”。图侧批注:“若钟谱失传,可用九音逆推,重塑镇妄之律。然此法伤天和,动则血流千里,慎之慎之。”
阿七浑身冰凉。敌人不仅想恢复镇妄钟,还想升级它??通过采集九种极端情绪下的声音(悲泣、狂笑、怒吼、忏悔、绝望、迷醉、恐惧、麻木、虚无),合成一种全新的“终极驯化音”,一旦奏响,将使整个城市陷入集体催眠。
而最适合采集这些声音的地方,只有一个??**问心司大牢**。
那里关押着因思想异端被判刑的“危险分子”:有写诗讽刺官府的秀才,有拒绝参加顺心课的村塾先生,还有曾试图揭露静语寺真相的老道士。他们每日受审,情绪起伏剧烈,正是完美的“音源”。
阿七火速赶往牢狱,却发现值守官吏全部昏睡,牢门大开。清点囚犯,少了七人,其中包括那位会哼唱古调的老道士。
“他们来过了。”慧觉法师蹲在地上,手指蘸水一抹墙壁,赫然现出一行湿痕文字:“**以罪者之声,铸万民之安**。”
阿七咬牙下令封锁京城,全城缉捕失踪囚犯。同时调集工匠,在问心司地下紧急建造一座隔音密室,内置十二面铜镜阵,可反射并中和任何异常音波,命名为“破音冢”,作为最终决战之地。
七日后,边关快马加急:北方荒原发现大规模地下挖掘痕迹,热气探测显示地底存在巨大空腔,内部温度恒定,且有规律性震动,频率接近镇妄钟残频!
阿七亲率五千精兵北上。抵达矿场时,只见入口已被巨石封死。爆破后深入地底,眼前景象令人窒息??
一座完全复刻归心岭镇妄钟的青铜巨器耸立于岩窟中央,通体缠绕血色丝线,连接十二具人体。正是失踪的囚犯!他们被药物维持清醒,耳朵连接导管,不断被迫发出各种极端声音,汇入钟体,转化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音波涟漪。
钟前,周承业盘膝而坐,手中捧着一块仿制黑玉片,正在调试频率。
“你迟了一步。”他回头,右眼在黑暗中泛着幽光,“九音已成其七,只需再补‘虚无’与‘顺从’,便可奏响‘归流圣音’。届时,不必强迫,天下自归寂静。”
阿七举起真品黑玉片,厉声喝道:“你母亲也是这么死的吧?被当成音源榨干最后一滴声音?”
周承业身形一僵。
“你以为我不知道吗?”阿七步步逼近,“你在矿洞深处供奉的那个牌位,写着‘慈母周氏,殁于永昌十三年正月’??正是静语寺大火那年。你不是徐景和的弟子,你是他的实验品!你母亲为了保护你,自愿成为第一批‘听蛊者’,结果音脉爆裂而亡。而你活下来,成了唯一能同时承受真音与伪律的人。”
周承业眼中闪过一丝痛苦,随即化为疯狂:“所以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解脱!我不恨他们,我感激他们给了我力量!只要能让所有人摆脱挣扎与痛苦,我愿背负万世骂名!”
他猛然敲响巨钟。
刹那间,音浪席卷整个岩窟。阿七的黑玉片光芒暴涨,破音与伪律激烈碰撞,引发剧烈共振。岩石崩裂,火焰自地缝喷涌。十二具音源者同时七窍流血,却仍在嘶吼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沈昭明率领援军赶到,投下数十枚“静音雷”??内填黑玉粉末与朱砂混合物,爆炸后形成短暂音盲区。钟声骤减。
阿七趁机冲上前,将黑玉片狠狠插入钟体裂缝。
鲜血顺着纹路蔓延,真实之音如洪流倾泻。
巨钟发出刺耳哀鸣,表面开始龟裂。
周承业怒吼着扑来,却被一根飞来的铁链贯穿肩胛,钉在墙上??是陈九!
“你说人们渴望安宁?”阿七站在钟顶,声音穿透轰鸣,“可你看他们的眼睛!”
她指向那些濒死的音源者。尽管身体崩溃,他们的嘴角却纷纷扬起,有人含糊喊出“谢谢”,有人艰难竖起拇指,有人泪流满面地轻语:“我……终于……说出来了……”
真实之音解放了他们最后的灵魂。
巨钟轰然炸裂,碎片四溅。周承业仰天长啸,右眼爆出血花,整个人瘫软下去。
“你不明白……”他喃喃,“他们会回来找我的……归流不死……秩序……长存……”
阿七俯视着他,冷冷道:“那就让他们来找。我会一直在这里,等着听下一个提问的声音。”
大军凯旋当日,京城万民出迎。皇帝亲自登台,宣布废除一切思想管制法令,赦免所有因言获罪之人,并将每年今日定为“启音节”,全国鸣钟三响,纪念沉默时代的终结。
阿七站在城楼之上,手中握着从废墟中拾回的半块钟残片。阳光照在她脸上,映出坚毅轮廓。
但她知道,黑暗仍在呼吸。
那些藏在风铃里的阴谋,躲在童谣中的毒素,埋于人心深处对简单的向往……都不会轻易消失。
她转身走进书房,提笔写下新令:
“即日起,所有新生儿命名,须登记其第一声啼哭的音频特征,纳入国家声纹库。凡发现异常集体趋同现象,立即启动问心预案。”
她合上笔盒,望向窗外。
一只信鸽掠过屋檐,脚上绑着未知的纸条。
远处山巅,童问钟第六次响起。
咚??铛??鼓??
三音和鸣,穿越风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