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初元年的洛阳夏门亭,十五岁的刘志正盯着手中的玉连环发呆。这是梁太后派人送来的聘礼,说是要将妹妹梁女莹许配给他。玉连环的纹路在夕阳下泛着冷光,他想起父亲蠡吾侯临终前的叮嘱:"河间刘氏一脉,终究是旁支,若遇大事,切记隐忍。" 却不知,此刻南宫之中,质帝的尸体尚未入殓,梁冀的书房里正谋划着一场改变他命运的政变 —— 尚书令尹勋的密信刚到,信末写着:"大将军属意陛下,此乃天授,勿辞。"
闰月庚寅的深夜,王青盖车的铃铛声打破夏门亭的寂静。梁冀的亲信吴树掀开帘子,递上一卷黄绫:"陛下,这是大将军亲自拟定的继位诏书。" 刘志借着灯笼光,看见竹简上 "蠡吾侯志,天命所归" 的字样,指尖微微发抖。车驾入城时,他透过窗帘缝隙看见街角闪过黑影 —— 那是梁冀的私兵在戒严,铠甲上的 "梁" 字标记比御林军的 "汉" 字还要醒目三倍。
南宫正殿内,梁太后的垂帘在穿堂风中轻摆,如同一道冰冷的屏障。刘志跪在御案前,听着尚书令宣读策命,余光却瞥见梁冀手扶剑柄站在朱红柱旁,腰间玉珏刻着的 "梁" 字在烛火下泛着幽光。当传国玉玺落在掌心,玉玺的棱角硌得他生疼,他突然明白:这个来自河间的少年王侯,从此成了梁氏专权的活招牌,龙椅下的金砖,每一块都刻着 "梁冀" 的影子。
质帝的葬礼堪称荒诞至极。梁冀要求静陵的规格必须超越顺帝宪陵,监工大臣王鼎冒死进谏:"先帝制度不可逾。" 三日后,王鼎的尸体被发现漂在洛水,卷宗上写着 "畏罪投河"。刘志站在静陵施工现场,看着民工们拆毁长安城的旧城砖来砌墓,砖上的 "建章宫" 字样清晰可见,突然想起质帝临终前民间流传的童谣:"跋扈将军毒杀帝,静陵碑上血未干。"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,梁冀却拍着他的肩膀笑道:"陛下新立,当显孝道,何况质帝乃我梁氏所立,规格自当不同。" 话里藏刀,让他到嘴边的劝谏又咽了回去。
更让他窒息的是朝堂的权力布局:太尉胡广是梁冀的门生,每次朝会必先向梁冀行半礼;司徒赵戒见了梁冀,竟会不自觉地弯腰作揖;就连宣读诏书的尚书令,袖口都绣着梁氏的家纹。他第一次坐朝时,刚想询问荆州饥荒的情况,梁冀直接打断:"陛下初政,多听太后与臣裁决便可。" 满朝文武俯首帖耳,无人敢抬头看他铁青的脸色,殿中只有梁冀的靴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。
建和元年的册后大典,刘志看着梁女莹戴上十二旒凤冠,想起民间流传的 "梁氏女,克帝王"—— 顺帝皇后梁妠、质帝皇后梁氏,如今轮到他娶梁冀之妹梁女莹。洞房花烛夜,皇后开口便是:"兄长说,陛下近日批阅的冀州赈济诏书有误,需增加梁氏庄园的免税额度。" 他握着皇后的手瞬间冰凉,这才意识到,自己的每一道诏书,都要先经梁冀过目修改,就连追尊生父蠡吾侯为孝崇皇这样的家事,都要在梁太后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完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