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焕之捧着青瓷盏过来:"王伯尝尝新制的明前龙井?"盏中茶芽根根直立,汤色清亮。老人抿了一口,喉间泛起陌生甘甜,却故意冷笑:"失了蒸青的醇厚,倒像山野粗茶。"话音未落,茶寮里忽爆出一阵喝彩——原是陈焕之在表演"凤凰三点头",铜壶高冲低斟,水柱时断时续,看得茶客目眩神迷。
茶经新解
《梦溪笔谈》曾载:"唐人贵饼茶,宋人渐尚散茶。"这炒青之法本非陈焕之独创,早在北宋便有端倪。但老茶人眼里,制茶如养性,需"水火相济,阴阳调和"。九蒸九晒的茶饼要在陶瓮里陈化三年,开汤时方能生出荷叶幽香。而少辈们追捧的炒青茶,像极了他们急躁的性子——当天采当天炒,隔夜便要上市。
这场茶烟里的较量,实是两种光阴的角力。老者用岁月作筹码,少者以变化为利刃。《周易·系辞》说"变则通,通则久",可当铜壶里的滚水撞上老陶瓮,飞溅的水花里都是千年茶道的魂魄在嘶鸣。
茶客闲话
雨幕中,两位蓑衣客的议论随风飘进窗棂。"王掌柜的茶好比陈年黄酒,暖胃养人。陈小哥的茶却是新酿竹叶青,喝一口能醒三日神!"穿绸衫的米商插话:"上月漕帮兄弟来谈生意,喝了炒青茶当场签了契书,说这茶劲像他们走镖的脾气。"角落里的老塾师却摇头:"茶道贵静,这般烟火气十足的制法,怕要带坏茶性。"
柜台后的王守拙擦拭着祖父留下的银茶则,忽然发现錾刻的"和"字已模糊不清。想起父亲临终时抓着他的手说:"守拙啊,茶性最忌偏执..."可那时蒸青茶正盛行天下,谁料三十年后...
破局之道
某日雷雨大作,陈焕之的炒茶锅溅入雨水,青叶顿时泛起红边。王守拙见状,抄起竹匾将茶叶抢出摊在青石板上:"快用老法子救!"两人一个翻晒一个扇风,竟将这批茶救回七成。半月后开封,既有炒青的栗香,又含蒸青的蜜韵,被茶客赞为"雨霖香"。
《道德经》云:"大曰逝,逝曰远,远曰反。"新旧之争的出路,原在看似对立的技法之外。王守拙终将祖传的拼配秘方传给陈焕之,年轻人则教老者用松针熏焙提香。茶坊梁下新挂的茶饼,裹着桑皮纸上并排的"王记陈印",宛如两个时代盖下的契约。
青石板上的水渍渐干,九蒸茶坊的匾额旁多了块"新法蒸炒"的木牌。有茶客问:"这算蒸青还是炒青?"王守拙斟着茶笑答:"没见《茶录》说'法无定法,乃为至法'?"檐角铜铃响处,但见陈焕之正教老人用紫砂壶泡炒青茶,升腾的热气里,四十年的老瓮正静静吞吐着新茶的芬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