恰逢秦国军队押送罪役送往铁官工坊,行至内史郡突遭黄沙,铺天盖地,人畜难辨。
如此大好良机,便有人趁机杀了一名身形相仿的罪役之子——
他们也暗中观察许久,此罪役亲近之人早在前两日就因病暴亡,只需他换上破麻布,散发覆面,自然无人发现。
他不识字,也无人教他识字。
倒是曾有人权衡过,但识字的楚人他们不缺,反而总会露出破绽,格外不妙。
因而仍是原模原样将他送出。
黑目自然也不懂什么大道理,只知道楚国乃是他之故国,此生要做之事,就是隐于秦人当中。
若有所需,当为复国效力。
委屈吗?并不。
因为他如今的生活,跟之前作为歌姬之子在楚国,并无什么区别。
想复仇吗?也没有。
他的人生确实也没有什么变化。
这善记物的能耐也同样无人看重,只当是玩意儿,贵人们怎么说,他怎么做就是。
作为歌姬之子,他常能用此法博得贵人一笑,而后得赏。
作为罪役后人,在这铁官工坊,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记下其中所有细节,待来日若有人联络自己,便将其一一禀告。
若无人联系,他也只管活自己的就行。
如今阴差阳错被秦时带了回来,他也并不慌张,因为总归要记的,还是那些东西。
贵人如何说,他如何做就是了。不管哪国的贵人。
只是……眼前这又是何物?
他被送入偏殿,周围军士重重围拢,贵人身侧侍女警惕一旁。
而他被勒令不跪,只需记一下图画,画出即可。
这小小一块板子,上头有色彩鲜艳的线条图画,更有古怪的、绝不是秦篆的小小文字。
而宝物虽然方寸极小,可却竟能清晰的将其中各处线条都展示的格外清晰!
以至于他匆匆一眼后,又不觉再多看两眼。
贵人亲自拿着那宝物在他面前,此刻还柔声问道:“可要再多看一些?”
黑目小心的瞧了眼贵人。
对方眉目温和,皮肤白净,脸颊一点也不凹瘦。他此生都未见过这样的贵人——铁官工坊便是有贵人来,也通常不是贵女。
而秦贵人的眼神……好柔软啊。
像是春日夕阳西下,渭水边被晒的暖呼呼的河水。其中带着些许怜悯,笑意又格外真切,仿佛当真是在问他的意见。
——好怪啊。
黑目只觉得浑身都怪怪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