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*凌晨四点的凯寨**还浸在浓墨般的夜色里,龙安心已经蹲在合作社仓库门口搓着手。初秋的寒气顺着他的胶鞋底往上爬,让左脚踝的旧伤隐隐作痛——那是三年前在广州工地被钢筋划的口子。他摸出父亲留下的老怀表,表盖上的划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时针刚过四点。
"吱呀——"
仓库铁门被推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。吴晓梅提着煤油灯走进来,灯罩上熏黑的痕迹勾勒出蝴蝶形状的阴影。她今天罕见地盘了发髻,银簪尾端的小铃铛随着动作轻响。
"这么早?"龙安心接过煤油灯,灯光映出她眼下淡淡的青黑。
吴晓梅从背篓里捧出个粗陶罐:"要赶露水没干前采的山苍子。"掀开盖子,辛辣中带着柠檬香的气息立刻冲淡了仓库的霉味,"阿妈说这时候的药性最好。"
龙安心捻起一粒棕褐色种子,指腹传来细微的刺痛感。这是他们试验的第七批猕猴桃果脯,前六次不是霉变就是太硬。县农技站的技术员上周来看过,临走时那句"野生品种不适合深加工"像根刺扎在他心里。
"先把这批处理了。"他掀开角落的塑料布,露出三筐猕猴桃。果实个头参差不齐,最小的只有鸡蛋大,表皮覆着层锈褐色绒毛——这是老猎人阿公带他们在后山悬崖边找到的老品种,吴晓梅说苗语叫"仰阿莎的眼泪"。
吴晓梅蹲下来分拣果子,银手镯在筐沿磕出清脆的响。她手指灵活地将果实按成熟度分成三堆:"青的做蜜饯,半黄的切片,软的直接捣酱。"
龙安心注意到她右手小指有道新鲜伤口,血珠凝在指纹里像颗红痣。"手怎么了?"
"削竹签扎的。"吴晓梅把手往裙摆上一抹,从腰间抽出柴刀开始削篾片,"阿爸说果脯晒的时候得垫这个,比铁丝网透气。"
晨光渐亮时,仓库里已蒸汽弥漫。龙安心盯着压力表指针在0.15MPa处颤抖——这是他用废旧建材改装的灭菌锅,焊接处还留着歪扭的鱼鳞纹。锅盖突然"咔嗒"跳动,吓得吴晓梅往后一缩,发髻蹭到墙壁落下几缕碎发。
"没事,安全阀我试过三次。"龙安心用扳手紧了紧螺栓,水蒸气从他耳畔掠过,在墙上凝成水珠。
第一批烫漂好的猕猴桃摊在竹筛上,表皮裂开细小的纹路,渗出琥珀色的汁液。吴晓梅突然"呀"了一声,抓起个果子对着光:"你看!"
阳光穿过果肉,照亮内部放射状排列的籽囊,宛如微型星系。龙安心想起大学时在天文馆看到的星云照片,那些悬浮在黑暗中的光点也曾这样令他屏息。
"像务婆绣的星辰纹。"吴晓梅用银簪尖轻轻拨弄籽粒。簪头突然闪过道反光,龙安心这才发现她今天戴的是出嫁姑娘才用的蝴蝶银簪。
消毒间的木门被推开,阿蕾嫂风风火火闯进来,苗裙上沾着泥渍:"县里来人了!说我们作坊没许可证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