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的凯寨还浸在浓墨般的夜色里,龙安心已经蹲在合作社门口清点纸箱。手电筒的光圈扫过包装盒上烫金的"归山"字样,照亮旁边细如发丝的星辰纹——这是吴晓梅熬了七个通宵的成果,每个纹样的第三针都故意绣歪半分,作为防伪标记。
"二十七、二十八..."龙安心在清单上划钩,突然听见身后枯枝断裂的脆响。老猎犬黑子叼着只野兔窜出来,兔耳上竟系着条红布条——这是猎人标记猎物的方式。阿蕾嫂的儿子阿岩从雾里钻出,胶鞋上沾满泥浆。
"阿爸说,"男孩用苗汉混杂的语言比划着,"带这个...吉利。"他掏出柴刀麻利地剥起兔皮,手法娴熟得不像十二岁孩子。血珠溅在包装箱上,形成诡异的星辰状图案。
吴晓梅提着煤油灯出现时,龙安心正用湿巾擦拭血渍。她今天罕见地盘了高髻,戴着全套银饰,月光下走起路来叮咚作响,像移动的溪流。
"别擦。"她按住龙安心的手,从背篓抓出把糯米撒在血渍上,"山神送的彩头。"糯米很快吸饱血液膨胀起来,竟真像极了包装上的星辰纹。
装车时出了意外。二手小货车的尾板突然断裂,砸在龙安心左脚踝上——正是三年前在广州工地受伤的位置。他咬牙没出声,但吴晓梅已经蹲下来,掀起他裤腿查看那道蜈蚣似的疤痕。
"等着。"她跑进仓库,出来时拿着个粗陶罐。揭开荷叶,里面是用山苍子和雷公藤泡的药酒,气味辛辣刺鼻。药酒淋在旧伤上时,龙安心疼得眼前发黑,却看见吴晓梅手腕内侧也有道相似的疤痕——苗族女孩成年礼的印记。
州城的早市已经人声鼎沸。文旅局的展位设在广场最显眼处,铺着靛蓝扎染桌布,挂着"非遗扶贫"的红色横幅。龙安心的小摊却被安排在厕所旁的角落,折叠桌上积着层薄灰。
"临时调整,理解一下。"负责分配展位的小伙子嚼着槟榔,斜眼打量他们的苗绣包装,"你们这算食品还是工艺品?"
还没等回答,广场喇叭突然响起试音声。州电视台正在调试设备,主持人穿着亮片苗装,正用夸张的语调排练:"千年苗寨的神秘馈赠!"
吴晓梅突然抓紧了龙安心的手腕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斜对面展位正在陈列印着星辰纹的礼盒——正是那家抢注商标的公司。穿西装的工作人员朝他们瞥了一眼,故意把音响调到最大,播放着改编成电子乐的苗族古歌。
"我去找负责人。"龙安心刚起身,就被个戴红袖章的老太太拦住。
"摊位费五十。"老太太的圆珠笔悬在收据本上,"写个人还是公司?"
龙安心摸出合作社的营业执照复印件,老太太却摇头:"要食品经营许可证。"这时他才发现,周围卖特产的全是注册企业,只有他们的纸箱上印着个人电话号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