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支架上的iPhone屏幕里,龙安心僵硬的脸被美颜滤镜磨得发亮。直播间右上角的数字跳动着——7人观看,其中3个ID明显是来骂“作秀”的网友。
“这是……雷公山野生猕猴桃的生长环境……”他干巴巴地念着吴晓梅写的台词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。
镜头外,吴晓梅急得直跺脚,用口型提醒:“说故事!讲古歌!”
龙安心张了张嘴,突然听见务婆在晒场上唱《开天辟地歌》的苍老声音。他下意识转头,碰翻了手边的酸汤碗。褐红色的液体泼在绣片上,星辰纹顿时洇成一团血渍般的污迹。
“完了……”吴晓梅冲进来抢救绣片时,直播间最后两个观众也退出了。
深夜的合作社办公室,龙安心反复看着那段仅有两分钟的直播回放。背景音里,务婆的古歌隐约可辨:“……蝴蝶妈妈生十二蛋……”
他突然坐直身体,把进度条拖到1分37秒——就在酸汤打翻前,有条弹幕一闪而过:【这是黔东南古调?】
ID后面带着民族大学的认证标志。
三天后,穿着扎染T恤的杨教授蹲在务婆的火塘边,录音笔贪婪地吞噬着每一个音符。老人唱到“洪水滔天”段落时,窗外恰好滚过一道闷雷,老教授激动得眼镜都滑到了鼻尖。
“这是先秦楚语的活化石啊!”他颤抖的手指向手机,“再直播一次,我让全校师生都看!”
县里派来的“数字经济专员”小梁推了推眼镜:“要涨粉得会‘整活’。”他掏出份网红食品店剧本:“今天假装吵架,明天演个手滑……”
吴晓梅还没说话,务婆的烟袋锅已经敲在小梁膝盖上。老人用苗语咕哝了一句,阿雅红着脸翻译:“奶奶说……汉人的虚话比野鸡毛还花哨。”
最终方案折中得古怪——直播画面分成两半:左边是务婆唱古歌,右边实时滚动苗汉双语字幕。当杨教授的学生们把直播间链接发到学术论坛时,谁都没想到会发生什么。
第七场直播时,弹幕突然爆炸。
【这是《天问》的原始版本!】
【音阶结构符合曾侯乙编钟测音数据!】
【求问歌师呼吸节奏与乐句的关系?】
吴晓梅手忙脚乱地念着问题,务婆却盯着屏幕上的“曾侯乙”三个字出神。老人突然用烟杆指着那个ID:“问他,认不认识湖北的钟师傅?”
弹幕凝固了几秒,突然刷出条长回复:【1983年曾侯乙墓出土编钟修复组组长姓钟!】
火塘里的柴“噼啪”爆响。务婆摸出个生锈的铜铃铛放在镜头前——铃舌的磨损痕迹与博物馆照片里的战国乐钟惊人相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