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馆里的竹帘被热浪掀得哗哗响,叶承天望着他汗湿的裤脚,那里还沾着新砍的山柴碎屑,松木的油脂在高热下渗出,混着汗水,在脚踝处结成暗黄的痂。这是赶在夏至前储备冬柴的人,却被正午的毒日头伤了根本——暑为阳邪,其性炎上,此刻正顺着督脉往脑府里钻,所以头痛欲裂;火邪扰心,故心慌如焚,恰似山火窜进了心窝。
“取井底水冷敷太阳穴。”叶承天转身时,青瓷碗里的生石膏正泛着青白的光,那是从云台山顶的冰窟里采来的,石面还凝着细密的水珠,恍若把整座山的阴凉都封在了石头里。当冰凉的布巾敷上樵夫额头,他紧绷的眉骨终于松了松,喉间逸出的叹息,像极了旱田迎来第一滴雨水时的声响——在这夏至正午的酷热里,人与草木都在等着一场能平衡阴阳的甘霖,而医者的案头,早已备好了用石膏的寒凉、麦冬的清润、黄连的苦降,来扑灭这肆虐的暑火。
叶承天的掌心甫贴上大椎穴,指腹便被烫得几乎弹起——那热度不是寻常的灼,而是像摸到了刚从炉膛里夹出的炭块,带着燥烈的穿透力,顺着督脉直往指尖钻。樵夫汗湿的粗布衫下,脊椎骨节如嶙峋的山岩,大椎穴处的皮肤红得发亮,连毛发都被热气蒸得微卷,恰似岩壁上被烈日晒焦的地衣。就在这时,他瞥见柴捆里半块灰白的石头正硌着樵夫肩胛骨,棱角处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——是云台岩壁天然生成的石膏,表面密布着细如麦芒的孔隙,竟与人体汗孔的分布一般无二。
“阳热亢极,灼津耗气了。”他屈指叩了叩石膏,清越的声响惊飞了檐角昏沉的麻雀,断口处立刻露出粉白如霜的内层,丝绢般的光泽在暑气里流转,恍若封存了整座山的阴凉。这生于火成岩缝的矿物,亿万年的地质运动在其体内刻下无数微孔,恰如人体腠理在高热时张开的汗孔,专司透散热毒。叶承天拈起指甲盖大的碎块,触感凉而不冰,细滑如揉碎的月光,“《内经》说‘热则腠理开’,您看这石膏的肌理,不正是天地给暑热开的泄洪道?”
樵夫肩头的柴捆动了动,松针与石膏相擦,发出细碎的“簌簌”声,混着他粗重的喘息,倒像是岩壁在替人体诉说热渴。叶承天转身指向院角的知母——三茎草本在烈日下挺直修长的叶片,每片叶尖都朝着东南方微垂,叶脉如肺经循行般清晰,基部膨硕的根茎裹着棕黄色鳞片,活脱脱是个埋在土里的津液仓库。他走过去轻拨叶片,清凉的草腥气混着泥土味涌上来,叶片背面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银光,“此草得秋金之气,叶形似肺,根能储水,最善清阳明经的亢热,又能把地底下的阴液往上送,好比给烧干的田垄开渠引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