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分桂雨
桂香漫山的申时:
秋分前七日,云台山腰的野桂正把星星熬成碎金,风过处便簌簌落满青石板路,像谁把太阳揉碎了铺在苔痕上。医馆木门的铜环还沾着晨露,“吱呀”一声推开时,带进的不只是桂花香,还有竹匾轻颤的细碎声响——挎匾的农妇鬓角别着稻穗,蓝布衫上沾着未扫净的谷壳,手却因咳嗽抖得厉害,匾中新收的薏米几乎要顺着颠簸的纹路滚出来。
“叶大夫……”她的声音像晒久的稻草,带着刺啦刺啦的涩,惊落了檐角几瓣将谢的木芙蓉。桂花香混着她身上的谷草味漫进医馆,案头正在晾晒的枇杷叶忽然晃了晃,边缘的金箔色映着她胸前敷的蔫黄瓜——那片青黄的瓜皮早已失了水分,皱巴巴地贴着胸骨,倒像是被秋阳抽干了汁水的浮萍。
叶承天搁下正在誊抄的《本草图经》,见她掀开蓝布衫时,胸骨处的皮肤泛着浅红,像被稻芒反复划过的痕迹,指腹触上去时,烫意里带着燥涩,如同摸到晒了半日的竹席。“晒谷场的燥气最是伤人。”他 murmured,指尖掠过她腕脉,细涩的搏动像秋风吹过干透的稻田,每一下都带着刺棱棱的滞塞,“白日里盯着日头翻谷子,夜里又被寒露侵了肺——你这嗓子,可是被秋老虎和夜露夹攻了。”
农妇低头盯着竹匾里的薏米,浑圆的颗粒还带着晒干的温热,倒像是把整个夏末的阳光都凝在了壳里:“村里阿婆说敷黄瓜能败火,谁想越敷越咳,夜里咳得枕边的桂花都落了满床……”她说话时,喉间滚动的凸起在枯萎的黄瓜片下格外明显,像旱地里裂开的土缝。叶承天拈起她舌苔上的浅黄——薄白中泛着砂纸般的燥,恰似晒谷场上被扬起的浮尘,轻轻一碰便要簌簌掉落。
“秋分前的燥,是带着暑气尾巴的火。”他转身从胡桃木药柜取来霜降前采的百合,鳞瓣间还凝着未褪的青,又拣了几枚野山蜂房——孔洞里的蜜蜡早已结晶,在桂树下泛着琥珀色的光,“你看这百合,长在背阴的山坳里,吸的是晨露的润,能把晒谷场烤干的肺叶一片片润开;蜂房通肺窍,借蜜蜡的柔,化开你喉间被燥气粘住的痰。”
医馆外的野桂又落了些碎金,有几瓣飘进窗来,恰好停在农妇胸前的黄瓜片上。叶承天忽然取下她敷的黄瓜,蔫黄的瓜皮上印着清晰的胸骨纹路,像张被揉皱的地图:“秋燥伤的是肺阴,黄瓜性寒,反让燥火结在喉间了。”他取来新摘的木芙蓉叶,浸过温水后贴在她胸骨处,柔软的叶片立即吸住皮肤,叶脉的纹路与她胸前的红痕重叠,倒像是给燥裂的土地覆了层带着朝露的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