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、露凝墨韵
掌心的痒意来得猝不及防。陶潜摊开手,见三两片碎菊正蜷在掌纹里,像是玩累了的蝴蝶,正慢慢收拢翅膀。碎瓣边缘泛着半透明的光,叶脉间渗出极细的水线,在他掌心跳出小小的弧线,最终凝成一粒豌豆大的露珠,滚落在草席上,竟开出一朵仅半指高的迷你白菊。
鞠客轻笑,指尖掠过露珠,青白烟雾便从她袖底漫出。烟雾绕草庐三匝,所过之处,案头那方祖父传下的紫石砚突然泛起幽光。陶潜惊见砚中陈年老墨正咕嘟咕嘟冒泡,墨汁表面浮起一层细霜,凑近闻时,松烟味里竟混着雪后松林的清冽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菊香,像被揉碎在墨里的月光。
“人间墨总缺三分清灵。”鞠客指着窗外,溪心的卧牛石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,“明日卯时三刻,朝露初凝时,你去寻那最圆的三滴。”她忽然咳嗽,指缝间渗出几点嫣红,落在草席上的金蕊堆里,竟将几朵小金菊染成血色。陶潜这才发现,她衣襟上的墨菊纹样已褪成浅灰,花瓣边缘蜷曲如病蝶,“劳烦寻些‘墨麒麟’根须...需得是今岁新掘的,根须上还沾着去年秋霜。”
四、月下手痕
菊田西北角,“墨麒麟”的植株在月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幽光。陶潜握着竹锄的手有些发抖,锄尖切入泥土时,惊起一只蛰伏的蟋蟀,它蹦到菊茎上,瞬间被墨色花瓣吞没,化作一点微光消失了。根须出土时带着湿润的泥土,他忽然想起今早翻谱时的异象——那朵夹在《墨菊篇》的干花“墨麒麟”,此刻竟在书页间舒展花瓣,干枯的花蕊里凝着一滴水珠,像谁落下的泪。
月光顺着指缝爬上手背,在静脉里注进银色的溪流。陶潜数着根须上的霜斑,七道,与他掌纹的数目分毫不差。鞠客的咳嗽声从草庐传来,混着炉中炭响,竟像是从极远处的山峦间荡来的回声。他忽然想起方才她指尖点露珠时,自己心口掠过的酥麻,低头看去,衣领间竟映着淡淡金光,形如半朵展开的墨菊。
草庐内,鞠客已靠在床头,素衣领口敞着,露出锁骨下方一片淡金纹路,状若菊花根系。她接过陶潜递来的根须,指尖抚过根须上的霜斑,那些霜竟化作细小的蝶,扑棱棱飞到她纹样黯淡处,瞬间将墨菊花瓣染得透亮。“此花果然与你有缘。”她将根须浸入雪水陶釜,釜底突然浮出淡青色符文,“待明日取了秋露,你便以新墨画三幅《秋霜图》,挂在菊田四角...”话音未落,窗外菊田突然掀起狂澜,所有菊花同时转向草庐,花瓣簌簌作响,像是在应和某个只有它们能听见的召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