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然,手电筒光束晃过他的白发,我看见他鬓角又添了几丝霜色,背也更驼了,像株被岁月压弯的松树。想起白天那位工作人员的话,我忍不住说:"老周,或许......"
"别说了,"他打断我,"有些东西,不是文件能管得住的。你看这远志,根扎在石头里,心连着天地,人能禁得了它生长吗?"他把挖出的远志放进布袋,语气里带着决绝,"等哪天我挖不动了,就让虎娃来,隔着石头摸,也能摸出哪儿有药。"
归途中,东方已泛起鱼肚白。路过那处"灵泉"时,老周忽然停住,用手捧起泉水洗脸:"这泉水还是这么凉,跟五十年前一个味儿。"他望着泉水中自己的倒影,皱纹里刻着岁月的沟壑,"人啊,能活几个五十年?可这山,这药,能活几亿年。咱们拦不住世道变,可总能守住自己的心。"
回到家时,虎娃趴在桌上睡着了,手里还攥着张宣传单,上面的"禁止采药"四个字被他用蜡笔涂成了紫色,像片远志花田。老周轻轻抽出宣传单,折成纸船,放进虎娃的小竹篓里:"等天亮了,带他去放纸船,就说......就说远志花漂到海里去了。"
我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太行山,忽然明白,有些禁令能拦住人的脚步,却拦不住人心对土地的执念。就像那株在石缝里倔强生长的远志,哪怕被全世界遗忘,也会记得自己与山川的约定。
第八回 盛夏山洪毁药径 子夜燃灯护灵根
七月的太行山像口烧开的锅,蝉声震得树叶发烫。老周蹲在屋檐下编竹篓,虎娃在一旁帮忙递竹条,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闷雷般的响声。老周抬头看天,只见西北方乌云翻涌,像倒悬的墨海:"不好,是山洪!"
我们跑到晒药场时,雨点已经砸下来,铜钱大小,带着硫磺味。老周指着远处的药径:"快去把遮阳棚拆了,别让水冲了!"话音未落,只见山洪顺着山沟奔腾而下,裹挟着泥沙和断木,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。虎娃吓得抱住老周的腿,老周却推开他:"去拿麻袋装土,堵在药径口!"
我和虎娃跌跌撞撞地搬来麻袋,老周已经在药径口堆起半人高的土堰。山洪呼啸而至,撞在土堰上激起巨大的水花,泥浆溅在老周脸上,混着汗水往下淌。"虎娃,去把仓房的塑料布拿来!"老周大喊,声音被雨声吞没。虎娃抹了把脸,转身冲进雨里,瘦小的身影在雨幕中摇摇晃晃,像片随时会被吹走的树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