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素雪融心
昆仑山的雪线在立冬这日突然下移百丈,丹砂崖的雌雄双株笼罩在一片晶莹的白纱中。绛雪立于雌株下,素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,那雪花竟在她掌心化作一滴泪珠,泪中映出千里之外的长安城——朱雀大街的槐树下,一位书生正对着枯萎的丹参盆栽垂泪,衣襟上绣着的并蒂莲已褪成浅粉,宛如被岁月冲淡的誓言。
“是相思病。”赤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他红衣上落满雪花,却半点不化,“凡人总道‘衣带渐宽终不悔’,却不知执念成蛊,心脉会结成冰核。”绛雪转身,看见他手中托着一面水镜,镜中映出无数凡人的身影:深闺中拭泪的妇人、孤灯下抄经的僧人、驿道上摔碎药瓶的游子,每个人的心口都隐约浮着丹参叶的阴影,却又被浓重的黑气缠绕。
玉壶中的赤露突然变得浑浊,颗颗露珠如蒙上尘埃的珍珠,再不复往日的清澈。绛雪指尖抚过壶身,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呜咽,如同千万个被压抑的叹息。“这些年我们替凡人化解病痛,却忘了化解他们的心结。”她望向雌株丹参,发现雪白的叶片上竟生出了灰色的斑纹,形如蛛网,“灵草通人心,他们的执念,正在反噬仙草。”
赤郎皱眉,取出星光药囊,却发现囊中的星露已凝结成冰晶,每颗冰晶里都封着一句未说出口的话:“对不起”“我想你”“别走”。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在渔村收集的那些头发,每一缕都系着未完成的牵挂,如今那些牵挂竟化作了无形的毒,顺着丹参的根系反噬而来。
“去长安城吧。”绛雪将玉壶系在腰间,茜纱衣外披上了赤郎递来的狐裘,裘毛上还带着他的体温,“听说最近京中流行一种怪病,患者皆形如槁木,心窍闭塞,连太医院的圣手都束手无策。”赤郎点头,指尖轻抚过她眉心,那里立刻浮现出一枚丹参花的印记,如同一粒朱砂痣,“记得当年在天牢,你说过‘人心本如明镜,蒙尘方见慈悲’,或许这次,我们该让凡人自己看清执念的模样。”
长安城的冬日笼罩在灰扑扑的雾气中,朱雀大街的药铺前挤满了求诊的百姓。绛雪和赤郎扮作游方郎中,在街角支起药摊,案头摆着新鲜的丹参叶和晶莹的赤露珠。很快,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扶着位公子哥儿走来,那公子面白如纸,眼神空洞,胸口别着的香囊里露出半片干枯的丹参花。
“我家公子自从心上人嫁作他人妇,便成了这副模样。”小厮抹着泪说道,“请大夫救救他,就算倾家荡产也愿意!”绛雪示意公子坐下,指尖轻触他的脉搏,只觉脉象细如游丝,却在寸关处陡然凝滞,如同被巨石堵住的溪流。她取出一片丹参叶,滴上赤露,叶片立刻舒展开来,映出公子内心的景象:红盖头下的新娘抬眸,眼波流转间却不是他熟悉的笑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