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的草原像被架在火上的铜壶,图剌城西市茶楼里,周令齐抹了把颈间的汗珠,粗麻衣领被晒得发烫。
“听说了吗?北燕王要收乌兰部的小子当义子。”邻桌牧民用弯刀戳着烤羊腿,油星溅在皮袍上,“要我说,九部那些老狐狸早晚得……”
铜壶坠地的脆响打断私语。
茶寮外突然响起整齐的马蹄声,周令齐指尖微颤,透过苇帘缝隙看到玄甲骑兵押着十几个戴枷囚犯经过——最前头的浑邪部青年脸上还带着鞭痕,正是那日跪在哥舒衔月马前的族长之子。
“第十七个”,茶博士擦着陶碗叹气,“自打北燕王入主金帐,每日午时三刻都要在鹰嘴岩行刑。”他忽然压低声音,“听说今早从南边来了队商旅,带着……这个。”枯瘦的手指在案几划出火焰纹。
那是南燕暗桩的联络印记。
“这位爷,瓜果要伐?”他故意拖长幽州口音,额角粘着的络腮胡被汗浸得发痒。
守城士兵用矛尖挑起草帘,瓜车下层暗格里藏着的弯刀几乎要抵住他的脊梁。
突然天际炸开惊雷,暴雨裹着草原特有的土腥气倾泻而下。周令齐望着城墙上被雨幕模糊的苍狼旗,忽然想起半年前在景州大营,哥舒衔月也是这样立在暴雨中检阅新军。那时她的银甲被雨水洗得发亮,像柄淬火的弯刀。
砰——
酒坛碎裂声惊破雨幕。九部首领的营帐突然骚动起来,浑邪部青年提着血淋淋的弯刀冲出帐门:“赫连羽的水师在江州沉了十几艘粮船!”
周令齐无奈地摇了摇头。这分明是他昨夜让探子散播的谣言,没想到这些墙头草竟真敢借机生事。他迅速摸向腰间藏着的地形图,羊皮卷上潦草标注着金帐密道的墨迹已被雨水晕开。
【甲】
七百里外的景州,乙弗循手中的狼毫笔突然折断。墨汁溅在战报上,沾湿了“王妃被掳”四个蝇头小楷。窗外蝉鸣刺耳,她竟觉得这声音像是赫连羽军中的鸣镝。
“胡闹!”乙弗稹一掌拍在沙盘上,青铜浇筑的图剌城模型应声而倒,“你当这是孩童过家家?单骑闯营?当年你父亲阵亡时,老夫在灵前发过毒誓……”
老将军玄铁护腕撞上青铜烛台,迸出的火星照亮他眼角的泪光,“我没来得及救你父亲……西川儿郎的性命,卫晋十万大军的期待,不是给你拿去换儿女私情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