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过最后道影壁时,长秋宫檐角的铜铃随风齐鸣,惊得乌兰本就谨慎的步子更慢了几分。
她数着青砖缝隙里冻僵的蚂蚁,直到鎏金匾额上“长秋宫”三个字刺入眼帘——那笔锋竟比哥舒衔月的弯刀还要凌厉三分。
“婕妤切记,问安时莫直视中宫。”
嬷嬷冰冷的话语又飘进耳畔,乌兰似懂非懂地颔首,仰头望着步步迫近的鎏金匾额,九凤衔珠的浮雕正巧遮住最后一线天光。
鎏金兽首香炉吐出袅袅青烟,皇后倚着嵌螺钿的紫檀凭几,指尖漫不经心拨弄着玛瑙佛珠。
乌兰跪在波斯绒毯上的瞬间,忽然嗅到极淡的血腥气——那绒毯暗纹里竟藏着洗不净的褐渍,像枯死在牡丹丛中的蝶。
“妾身乌兰,拜见皇后殿下。”
刻意练习的汉话仍带着草原的腔调,像弓弦刮过马头琴。
珠帘晃动的刹那,乌兰嗅到一缕陈年药香。
十二道水晶垂旒在暮色里折射出七彩光晕,她透过间隙瞥见瞥见皇后翟衣下摆沾着的香灰,像极了雪原上被风撕碎的经幡。
“嗒、嗒、嗒。”
翟衣十二章纹随着脚步泛起粼光,却沉重得仿佛拖着整座长秋宫的影子。
“抬起头来。”
皇后的汉话带着沅水畔特有的绵软,却让乌兰想起草原上绞断猎物喉管的银丝。
乌兰战栗着抬起头,本该仰望长空的星子般的双目,对上了一双清冽的瞳仁。
“倒是生得一副好皮相。”
皇后用护甲尖戳着乌兰的泪痣,“当年吴美人也有这般楚楚可怜的神态。”
珠帘随她冷笑晃荡,漏进的雪光在乌兰脸上割出斑驳影痕,“可惜那丫头非要穿胡服跳祭神舞——”
护甲倏地划过少女锁骨,狼牙项链应声断裂,“你猜她的皮,最后硝成了几面小鼓?”
乌兰疼得吸气,却见皇后拈起坠落的狼牙,眼底泛起奇异的水光:“本宫入宫那年,也戴着这样的银铃。”她望着玛瑙珠帘折射而出的熠熠清辉,不由地叹息,“后来才知道,深宫的规矩,是要把铃舌生生拔去的。”
“妾,妾身,受教。”
“这里不比草原,多的是尊卑礼数,你,要留心。”
“诺……”
乌兰嗅到她袖中石叶香混着药苦,恍惚看见自己二十年后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