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风卷着雪粒子拍打营帐,李中抱着襁褓在炭盆前打转,羊皮靴踩得满地碎布条嘎吱作响。穆宁州被这番动静惊醒,小脸皱成团核桃似的,张嘴就要哭嚎。
“小祖宗哎!”李中尖细的嗓音都劈了岔,手指刚碰到尿布就被滋了一脸。
帐外传来周令齐忍笑的咳嗽声:“李都尉,要我说这童子尿祛晦气……”
儒生摘下冻硬的皮弁,露出鬓角新添的白发,“要我说该寻个乳母……”
“周正之!(周令齐字正之)”李中掀开帐帘,冻红的脸颊沾着可疑水渍,“再不来搭把手,明日就让你家娘子教这崽子背《尚书》!”
周令齐的妻子王氏抱着新缝的棉斗篷进来,见状噗嗤笑出声。她利落地给婴孩换好襁褓,转头教李中打如意结:“要这般绕过腋下,免得蹭着脖颈的红疹。”
帐外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里,三人围着炭火研究起药汤的熬法。
营中闲谈正酣,帐外忽传来铁甲碰撞声,乙弗循的声音裹着寒气飘进来:“孤的武骑尉可还安好?”
哥舒衔月掀帘时带进几片雪花,银狐裘领口沾着霜花。她望着李中头顶歪斜的虎头帽笑出声:“咱们李都尉的育儿经,倒比陌刀阵更唬人。”
“王妃说笑。”
李中讪讪地将婴孩递给周令齐夫人,指尖触到襁褓里硬物——阇襄夫人那封血书始终贴身藏着,“昨夜里尿湿三张熊皮,末将的锁子甲都当尿布使了。”
乙弗循伸手正要抱起穆宁州,却被婴儿突然抓住玉冠垂缨,鎏金发扣“叮”地撞在青铜护腕上。
“卫王殿下这是要改行当乳娘?”哥舒衔月倚着兵器架轻笑,银狐裘领口沾着融化的雪粒,在烛火下闪着细碎的光。她指尖缠绕的狼牙项链忽然被婴儿抓住,北奚特有的黑曜石坠子晃过乙弗循微红的耳尖。
李中正捧着温好的羊奶进来,锁子甲下摆还沾着尿渍:“主上这架势,当抓俘虏呢?”他忽然瞥见乙弗循被扯散的发髻,憋笑憋得嘴角直颤。
乙弗循闻言指尖一颤,哥舒衔月忙上前托住婴孩屁股,北奚公主常年握弓的虎口茧子蹭过卫王手背:“放松些,当心勒着孩子气脉。”
“儿时驯马也没这般费劲。”
乙弗循苦笑着任银丝绦散落肩头,忽见穆宁州将口水蹭在她战袍蟒纹上。哥舒衔月指尖拂过婴孩红润的脸颊,轻轻贴近爱人耳畔:“将来若真有了孩儿,怕是要用军令状换尿布。”
“柔玄古制确有先例”,周令齐托着下巴一字一句地道:“太祖女帝过继世祖时,正是取五服之内——”他他忽觉后襟被扯,回头正见妻子发髻散乱抱着婴孩,李中踮着脚在够被抛上梁的虎头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