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兰拎起裙摆转了个圈,银镯上的狼首铃铛撞出清响:“前日太医说多走动才好生产,偏她们拿我当瓷娃娃……”
音声刚落,皇后已按住她肩膀,指尖触到北奚女子后颈的薄汗,凉得像浸过雪水的刀刃。
七重纱帐后传来檀香混着霉味的气息,皇后望着博古架上陈列的北奚弯刀,牛皮刀鞘在潮气里生出点点绿斑。
她伸手欲拭,却被乌兰拦住:“公主说刀要沾着草原的霜气才锋利。”
少女的眸子霎时亮起来,仿佛此刻不在南燕深宫,而是站在图剌城的月光下。
雨势渐急,芭蕉叶在风里翻卷如浪。
皇后望着廊下那串青铜风铃,想起三日前太医院呈上的脉案,乌兰胎象不稳,乙弗巍却因卫王占据羽丘的事,已经三日不曾踏足望舒阁。
那盆苜蓿花的叶片突然颤了颤,原是萧凝执伞立在月门处,绯色官袍被雨水染成深绛。
萧凝将油纸伞递给宫人,发间白玉笄映着雨光,越发衬得面色苍白。
她行礼时官袍广袖垂落,露出腕间青玉佛珠——这是乙弗循及笄那年送的生辰礼。
“萧御史!”
乌兰倚着软枕露出笑意,指尖无意识摩挲虎头枕上的北奚刺绣,“前日送来的酸杏子极好,就是核儿太大……”突然袭来的腹痛让她倒抽冷气,青丝散落在绣着云狼纹的锦衾上。
雨势忽大,千万颗玉珠砸在琉璃瓦上。
乌兰贴着窗棂呵气,水雾在雕花空隙凝成蜿蜒的溪流:“在我们北奚,这样的雨要伴着马头琴唱的。往年春猎时,公主抱着我躲在牛皮帐里,外头雨打旌旗的声响比战鼓还烈……”
皇后的护甲叩在青瓷盏沿,惊碎杯中倒映的铅灰色天空,她看着乌兰将银梳插回发髻,北奚女子编发的习惯到底改不掉,鸦青长发里总藏着几缕细辫,像草原上挣破枷锁的野马鬃毛。
萧凝缓步上前,跪坐在茵褥上,熟稔地打开随身药箱的铜扣,御史台特制的紫檀木匣里,安胎药与鹤顶红仅隔着一层暗格。
“娘娘脉象浮滑,当静养为宜。”
她垂目避开乌兰期待的眼神,腕间佛珠硌着对方跳动的脉搏。
皇后轻笑道:“萧大人这双妙手,倒是比太医院那些老头子更知冷暖。”鎏金护甲划过药箱边缘的云雷纹,“本宫记得你少时便通医理?”
惊雷再次滚过天际,震得银香球在博山炉上颤动。
萧凝指尖微滞,“不过是久病成医罢了。”
乌兰随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:“御史的手比这雨天还冷。”
草原女儿温热的掌心贴着萧凝手背,“等孩儿出世,定要认你做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