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王妃若要取崔某性命,何须等到此刻。”
崔序收剑入鞘,顺势倚坐在半截焦木上,松脂燃烧的焦香混着血腥味萦绕鼻端,他注意到哥舒衔月战靴边缘沾着淡黄花粉,正是怀州特产的晚香玉。
这发现令他脊背绷紧。
怀州城距此六十里,若她能携花香而至……
“我来看看能让穆翊称赞的对手。”
哥舒衔月收刀入鞘,“毕竟如今的南燕朝廷,能拿得出手的人,真的不多了。”
崔序心下愕然。
见崔序不言,哥舒衔月接着道:“都督白日的火攻,穆翊与我提及,虽未能亲眼所见,但这手笔,却与当年赫连羽动不动就焚粮道、烧山林的把戏异曲同工……”
“王妃是想说崔某与逆贼同流?”
“我在说天下英豪所见略同”,哥舒衔月踢开脚边断箭,铁器刮擦岩石的声音刺破夜色,“当年赫连羽若肯耐得住性子、不急于一战定生死,此刻与你对垒的或许就是北燕主力了。”
山风骤然转烈,崔序的白衫灌满林涛。
他凝视这个传说中十五岁便代父监国的草原公主,玩味地道:“王妃可知《春秋》大义?”
哥舒衔月冷哼了一声,“我只知草原上的苍狼从不回头看倒下的猎物,你们汉人史书总说胡虏不知礼,可曾写过草原母亲为每个战死者唱安魂曲?”
言罢,哥舒衔月将腰间酒囊丢向面前素昧平生的书生。
崔序接住酒囊的手顿了顿。
酒液入喉的灼热中,他忆起太史公笔下李陵的悲歌——那些没入尘土的姓名,那些被简化为“斩首千级”的墨迹,此刻只在胃里翻涌成火。
“王妃是来劝降?”
“对你们来说,‘降’字烫嘴。”
“卫王要的天下……”
“是要让沅川城的书生能去北海牧马,让草原的孩童可到江南听雨。”
哥舒衔月再一次拔刀劈向虚空,刃光切开雾霭惊起流萤万千,“而不是守着所谓正统,看百姓在你们世家的田契里化作白骨!”
萤火虫落在崔序肩头,照亮他袖口暗纹的博陵崔氏家徽。
“不知王妃可曾读过《盐铁论》?”
崔序将酒囊抛还,“桑弘羊说‘王者行仁政无敌于天下’,可这仁政……”
他剑指崖下冷笑,“就是今晨被烧成焦炭的七百三十一条人命?”
哥舒衔月沉默片刻,解下颈间狼牙项链放在岩石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