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金错刀斩断狼影,银鞍鞯盛满月光,铜酒樽斟着星河。”
乙弗循接得流畅,指尖掠过她耳垂上的明月珰,“可惜我这赘婿当得潦草,今夜只能借汉水为酒。”
河水在她们脚下碎成万千星辰。
哥舒衔月弯腰掬水,粼粼波光从指缝漏下,映得她眉眼如画:“那年来草原,不是也这般狼狈?”
乙弗循的耳尖泛起薄红,她想起八年前的春夜,自己作为南燕和亲女初入北奚王庭,被眼前的少女一番锤炼,月光下她长身玉立的身影,比任何星子都要耀眼。
“你当时说……”她话音未落,哥舒衔月反手将掌心河水泼向她,水珠在半空划出银弧,惊得流萤四散。
乙弗循闪身躲避时踩到湿滑的卵石,踉跄间将人揽入怀中。
蝉鸣声停了。
哥舒衔月仰头望进她的眼睛,那里盛着整个夏夜的星河:“我说‘南朝连个嫡亲的公主都不愿给,这怕不是个冒牌货’。”
乙弗循的喉头动了动。
远处军营的篝火映在她瞳孔里,像是即将燎原的星火,她低头吻着王妃发间沾着的芦花,声音轻得如同叹息:“后来我不是留下了?你可验得真假?”
河水在她们脚边汩汩流淌。
哥舒衔月想起白日里元江上漂流的蒙书残页,那些“天地玄黄”的字迹最终都会沉入东海。她将额头抵在乙弗循肩头,听见铠甲下鲜活的心跳:“你从前与我提起中原传说,你说前凉那位皇太女……真像传闻里说的,入画续命?”
“慕容晔在画中永生,或许比我们幸运。”乙弗循的指尖缠着她一缕发丝,“至少不必看山河破碎。”
哥舒衔月轻笑着退开半步,解下腰间蹀躞带抛向岸边,银链上的北斗七星佩坠入草丛,惊起几只蟋蟀:“你想回头吗?”
“能回头的话,明日就回图剌城。”乙弗循答得毫不犹豫。
她拾起佩饰时,月光在玉质星斗上流转,“只是这乱世中的百姓——”
“所以我们要赢。”哥舒衔月截断她的话,指尖点在他心口,“赢到能许他们永夜安宁,赢到能让你我卸甲归田。”
夜风陡然转了方向。
乙弗循望着对岸摇曳的芦苇,恍惚看见无数个自己在光阴长河中跋涉:六岁那年母亲在叛军刀下将她塞进水缸,二十一岁作为宗室女北上和亲,而立之年与眼前人并辔驰骋在这破碎山河。如今她们离那个答案,似乎只隔着一江春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