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日后,我亲自去了重修的言命坛。
昔日这里锁着国运,也锁着人心。
如今石阶已被铲平,换作一方低矮土台,中央埋着最后一块陶片——那是我从地宫带出的残片,上面还沾着我的血。
我蹲下身,轻轻将它覆进土里,指尖抚过湿润的泥。
“娘,”我低声说,风吹起我的发,像小时候你为我整理的模样,“你说女孩子要听话,要安分,要顺命而行。可我没做成你说的‘听话孩子’。”
顿了顿,我笑了,眼里有泪光。
“但我当上了‘敢活的人’。”
话落,风忽止,坛上新栽的一株绿芽轻轻晃了晃,像是回应。
当晚,我独坐院中,整理新编的《共感医典》。
这书不再只讲望闻问切,而是收录百姓名痛、疫区寒热、边民喘息——我把脉的,是整个天下。
小满悄悄进来,捧着一只新生陶片。
“刚从共语堂传来的,没写字,可照得出影子。”
我接过一看,心头猛地一颤。
陶片中映出的,竟是七岁的我——小小身影坐在药炉边,辫子歪歪扭扭,手里握着炭笔,一笔一划写着:“我要当大夫。”
那时的父亲已亡,母亲病重,家中无粮,唯有半炉药渣。
可我还是在破纸上,写下了这句话。
我凝视良久,忽然含笑提笔,在陶片空白处写下一行字:
“你写下的字,我替你活出来了。”
笔尖落定,陶片忽然轻颤,竟缓缓升起,化作点点荧光,如萤火般绕言命坛三周,最终融入那株新芽的嫩枝之中。
枝叶微动,仿佛伸了个懒腰,然后静静立在月下,生机初绽。
我望着它,心如静水。
可就在我收笔欲起时,院门轻响。
范景轩披着外袍走来,夜风撩起他未束的发,眸色深如潭水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将一封信轻轻放在我案上。
信无署名,也无印章,只有一行墨迹未干的小字:
“从前我跪着求活,现在我站着轮班。谢谢你们,让我敢说……”我盯着那封无名信,墨迹未干的小字像一滴坠落的泪,沉在纸面,却烫进心里。
“从前我跪着求活,现在我站着轮班。谢谢你们,让我敢说……‘我也想被听见’。”
风从院外卷来,吹得案上《共感医典》的纸页簌簌作响,仿佛整座皇宫都在轻轻颤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