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去。”
清点伤亡名单的过程尤为煎熬,沾着血污的宣纸在夜风里簌簌作响,每念出一个名字,胸腔里都像是被钝刀剜过。
“丁小六,十五岁,灵根初成......”
弟子的声音戛然而止,想起三日前这个总爱跟在自己身后问东问西的孩子,还捧着新摘的野果非要她尝尝。
破损的结界修补最为棘手,她悬在半空,调动灵力勾勒古老的符文,冷汗顺着下颌线滴落在法器上,将那些闪烁的符咒晕染出暗红的痕迹。
灵力每消耗一分,四肢就越发沉重,仿佛有无数双手正将她往深渊里拽。
散落的法器遍布战场,有的嵌在焦黑的树干上,剑身上还残留着战斗时迸发的火花。
有的沉入泥泞的溪流,在浑浊的水面下泛着幽光。
她去带着弟子们一寸寸搜寻,每捡起一件,都能想起它们主人战斗时的模样——是哪个弟子在魔物爪下拼死护着同门,又是谁在最后关头将法器掷向敌人。
当最后一盏提灯的光晕在山路上摇晃着消失,云悉奕倚着斑驳的山门,望着墨色天幕上寥寥几颗星辰。
它们被厚重的云层遮掩,时隐时现,恰似她此刻摇摇欲坠的意识。
山间的虫鸣突然变得格外清晰,而方才喧嚣的人声却恍如隔世。
她摸了摸怀中那枚被捂得温热的玉佩,鱼知许总说这玉能护她平安。
可此刻,心底的不安却如藤蔓般疯狂生长,缠绕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,甚至产生一种错觉:自己正在经历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。
云悉易拖着仿佛被千钧巨石坠住的双腿,在铺满碎银般月光的青石小径上艰难挪动。
浸透汗水的里衣早已被山风晾干,又在反复的颤抖中重新贴紧脊背,破损的裙摆扫过石阶,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响。月光像层朦胧的冷霜,将她凌乱的发丝和染血的衣襟镀上苍白的轮廓,每一步都似踩在浸透冰水的棉絮上,绵软无力却又沉甸甸地坠着。
方才强撑着处理战后事宜的精神此刻彻底溃散,夜风卷着远处松涛掠过耳畔,恍惚间竟与鱼知许的轻笑重叠。
那个总爱倚在廊下,手持书卷等她归来的身影,临别时嘴角扬起的弧度,此刻在她脑海中反复闪回,连眼角微弯的纹路都清晰得可怕,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记忆深处。
吱呀——
腐朽的木门被推开的刹那,陈年木屑簌簌而落,扬起细小的尘埃在月光中飞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