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壁烟纸店的阿七突然探出头:"瘸子叔,我的木拖板带又断了!"破草鞋甩过来时,陈默的钢笔"恰好"滚进阴沟盖缝隙。孙瘸子俯身捡笔的刹那,蜂蜡罐底的胶片已滑入陈默的鞋舌夹层。
"修鞋修出花头精了?"醉醺醺的包打听晃过来,酒气喷在显影盒上,"这铁盒子能补不能?"孙瘸子独眼闪过寒光,锥子尖突然戳穿鞋底:"能补!拿你裤裆里藏的老鼠须来换!"
弄堂深处飘来吴婶的尖嗓:"死瘸子!我的铜勺柄呢?"老皮匠嘿嘿笑着,从补鞋机底下摸出半截汤勺,勺柄早被熔成显影夹子。当百乐门的霓虹灯染红胶卷盒时,陈默的鞋跟已踩着"汪兆铭"的钢印,踏碎了青石板上的一滩陈年蜂蜡。
暗室闷湿如蒸笼,三十七口腌菜缸在逼仄空间里围成八卦阵。孙瘸子的木质义肢卡在缸沿缝隙,发出朽木摩擦的"吱呀"声——这是用辛亥年武昌城门的门轴改造的,每逢黄梅天就泛着尸臭味。
"显影液得用吴婶熬过三道的肉皮冻,"老皮匠的刮刀搅动陶缸,浑浊液体里浮着几粒花椒,"掺了高粱烧才压得住东洋胶片的药膜。"陈默的皮鞋尖踢到半截泡烂的《申报》,1938年汪精卫投敌宣言的铅字正被蛞蝓啃食。
胶卷浸入鞋油与明矾的混合液时,孙瘸子突然哼起楚剧《文昭关》的调门。这是他当年给武昌新军第八镇修军靴时学的,此刻跑调的梆子声震得腌菜缸嗡嗡共鸣,竟将显影速度提升了三成。汪精卫的八字胡在第三版演讲稿上渐显,烟头烫穿的"东亚共荣"窟窿里,渗出东京审核官用的"樱花牌"烟丝碎屑。
"您瞧这补丁打得!"老皮匠的锥子尖戳着胶片划痕,青帮暗语混着楚剧唱词:"汪先生这演讲稿改得,比我补的破草鞋还漏风!"泛黄胶片上的银盐颗粒突然聚成星图,在玻璃板上映出长江流域的坐标——正是汪氏原稿被删的"日军驻屯点"章节。
暗室顶板突然渗下污水,在汪精卫的眼镜片上洇出个骷髅图案。孙瘸子独眼里的加密镜片红光骤亮,胶卷齿孔在放大镜下现出摩尔斯电码的节奏:"东京印厂的打孔机,每版齿痕对应支那派遣军的电台频段。"他义肢膝盖"咔嗒"弹出铜制游标尺,"昭和十三年四月改版的齿距,正合日军'出云号'巡洋舰的无线电波长!"
隔壁吴婶剁腌菜的"咚咚"声穿透板壁,震得显影液泛起涟漪。孙瘸子突然用楚剧唱腔念起电码:"哒嘀嘀哒——这是江阴要塞的潮汐表!"沾着鞋油的食指在玻璃板划动,银盐星图竟与长江暗沙航道重合,二十七处删改墨迹化作日军布雷坐标。
暗室铁门突然被拍响三长两短,孙瘸子独眼闪过庚子年巷战的凶光。他猛踩义肢机关,腌菜缸阵"轰隆"转动,将显影中的胶片藏进武昌起义时的汉阳造弹药箱。当陈默摸到箱体弹痕里的血锈时,老皮匠已换上油滑的市井腔调:"修鞋两块,补胎加五毛——"
百乐门的霓虹透过缸阵缝隙,在汪精卫的残破演讲胶片上投出"和平救国"的幻影。而真正的密码,正随着孙瘸子漏风的楚剧调子,渗进长江畔的潮湿夜雾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