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默的背脊瞬间绷紧,却见女学生会长只是天真地比划:"上个月先生带我们测绘校园,比例尺箭头就是这个样式的。"她浑然不知自己道破了军用地图的标识,转身将绣着《木兰辞》的绷带码放进药箱。
子夜的更鼓声穿透战火传来,陈默的怀表指针重合在罗马数字Ⅻ。他最后瞥了眼染缸中漂浮的绸片,药水正将"四行仓库"四字蚀成血红色——而林蝶衣还在灯下缝补被炸烂的校服,金线在她手中化作绕指柔。
礼堂彩窗滤下的晨光如金线穿梭,张婉茹站在圣母像前,将一匹素白纱布抖开。十六岁的学生会长身量未足,指挥刺绣社的气度却沉稳如教授:"此处用双面异色绣法,《木兰辞》的'朔气传金柝'用黛青丝线,背面配'寒光照铁衣'的银灰针脚。"
绣架旁堆着教会医院捐赠的纱布,某卷布料边缘微微翘起——那是昨日四行仓库守军夹带出的"特殊物资"。炊事兵老绍兴用鱼汤在纱布上勾画的仓库通风口简图,此刻混在成堆的义卖品里,被女学生们误当作练针法的草稿。
"张会长,这句'愿驰千里足'的'足'字总绣不齐整。"梳童花头的初一女生举起绷架,针脚歪斜处恰好覆盖了图纸上的弹药库标记。张婉茹俯身握住她的手,带着她在纱布上落针:"想象这是给前线哥哥们绣的鞋垫,针脚密实些,踏着才暖和。"
陈默的莱卡相机快门声在礼堂回响,他故意将镜头对准彩窗,让阳光在取景框里炸开炫目光斑。"记者先生当心!"张婉茹提醒时,他已"失足"撞翻藤编绣线筐,七色丝线瀑布般泻在青砖地上。
"对不住,我这就收拾。"他单膝跪地,左手佯装捡拾孔雀蓝绣线,右手迅速调换纱布卷——真正的仓库结构图正藏在绣有"慈幼院赠"的绷带里。两个女学生小跑过来帮忙,叽喳着讨论:"这种黛青色和《申报》上林蝶衣姐姐的旗袍好像!"
张婉茹浑然不觉异样,仍举着绷架示范针法:"注意收尾的藏针绣,线头要像守护秘密一样藏好。"阳光穿透她颈间的十字架项链,在纱布投下晃动的光斑,恰好遮住陈默袖口滑落的微型胶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