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梁公子可有实证?"曾国荃掀帘而入,甲胄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。
他腰间佩刀尚在滴血,在地毯上洇出暗红的花。梁学钊注意到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绸,正是三日前阵亡的张参将旧物。
少年不答,转身从行囊中取出个青布包裹。层层揭开,竟是半截泡得发白的稻穗,穗尖还粘着几粒晶莹的河砂。
"今晨学生雇渔人潜水探查,在河底淤泥中取得此物。"他将稻穗浸入茶碗,浑浊的水面顿时浮起油花,"桐油遇盐则凝,诸位不妨尝尝。"
说着竟舀起半勺茶水一饮而尽。
曾国荃的喉结动了动。
帐外暮色渐浓,江风裹着潮湿的腥气涌入,将少年白衣吹得如帆鼓动。
忽有马蹄声破空而来,探子滚鞍下马时,怀里跌出个油纸包,正是梁学钊清晨派去下游的暗哨,纸包里裹着三根浸透桐油的麻绳。
当夜子时,二十艘舢板悄无声息地滑入江心。
梁学钊站在指挥船的桅杆下,看着月光在白衣上流淌如水。他解下腰间玉佩悬于桅灯旁,青玉在月光下泛起涟漪般的纹路。
三更梆子响时,东南风骤起,将船头白帆鼓成满月。
"公子,水鬼队已就位。"老船公的声音沙哑如裂帛。
梁学钊颔首,指尖在玉佩上轻轻一弹。清越的玉鸣声中,二十道黑影如鱼跃入江。
少年俯身掬起一捧江水,看着掌纹间游动的银色小鱼——这是岳麓山涧特有的月华鱼,只在子夜现身。
远处忽然腾起火光,紧接着传来闷雷般的爆响。
江面炸开数丈高的水柱,破碎的油布混着稻谷冲天而起。
梁学钊闭目细听,在轰鸣声中辨出七长八短的钟声,正是他事先约定的得手信号。
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白衣下摆沾着的江藻随波轻摆,恍若宣纸上晕开的水墨。
"报!怀宁方向燃起三处烽火!"探马的呼喊撕破夜空。
梁学钊嘴角泛起淡淡笑意,将玉佩收入怀中时,指尖触到个硬物,那是今晨在江滩拾得的太平军腰牌,牌上刻着的"翼"字缺了半边,却让他想起书院藏书楼里那本缺页的《梦溪笔谈》。
江风忽转凛冽,带着焦糊的谷香。
少年望向对岸忽明忽暗的火光,忽然解开发带。乌发披散的瞬间,二十支火箭齐发,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。
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江面上,白衣胜雪,发丝如墨,恰似一局未尽的水月棋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