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夜乾清宫掌灯时分,康熙翻着粘竿处密报,忽地笑出声。梁九功探头瞥见"太子与惠妃论《黄帝内经》"字样,忙捧了盏雨前龙井:"太子爷近来愈发进益了。"
"保成这是给朕提醒呢。"康熙蘸朱砂在折子上勾了个圈,"明日让张院判去东宫请平安脉,带上库里那株三百年的老山参。"顿了顿又添一句:"告诉太子妃,朕等着抱嫡孙。"
这话传到毓庆宫时,胤礽正对着铜镜往腰腹缠束帛。石静娴推门看见他小腹上狰狞的刀疤,那是康熙二十三年猎场遇刺留下的,此刻横亘在女子柔白的肌肤上,像道撕裂时空的裂缝。"张院判说这是胞宫寒滞之症。"胤礽扯过杏色肚兜盖住伤疤,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,"你明日去南书房,务必让汗阿玛把刑部秋审的差事派给老四。"
石静娴怔了怔,忽地明白过来。胤礽这是要借四阿哥的刀斩断索额图的爪牙,再用刑案转移康熙对子嗣的注意。她望着镜中人苍白的脸,想起今晨路过阿哥所时,听见三阿哥胤祉跟五阿哥胤祺嘀咕:"太子妃的肚子要是再没动静,二哥怕是要纳侧福晋了......"
"明日让内务府送十匹云锦去永和宫。"石静娴突然开口,在胤礽错愕的目光里勾起唇角:"德妃娘娘最疼十四弟,听说她宫里新来的绣娘擅做小儿肚兜。"
胤礽系衣带的手顿了顿。烛火爆出个灯花,映得他眼底流光浮动——这女人竟学会用德妃制衡惠妃了。他抓起案上的《女诫》掷过去:"抄十遍,学学怎么当贤妇!"
石静娴接住书册时,袖中掉出张药方。胤礽瞥见"艾叶三钱,红花五钱"的字样,瞳孔猛地收缩——这是滑胎的方子。正要发作,却见她将药方凑近烛火:"李嬷嬷今早塞给我的,说是惠妃的'好意'"。
火舌卷上宣纸的刹那,胤礽嗅到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。多年随驾的经验让他寒毛倒竖,那是鸩毒混在墨里的气息。他扑过去打翻烛台,火星溅上地毯时,听见石静娴轻笑:"看来有人等不及要东宫换主子了。"更漏滴到三更时,两人对着灰烬默然。胤礽摩挲着翡翠压襟上的裂痕——去年准噶尔进贡时磕坏的,如今倒像道警示的符。他忽然想起石静娴初来那日,也是这样盯着香炉里的青烟,说:"在你们这儿活着,比验尸难多了。"
"明日......"两人同时开口,又同时噤声。檐下铁马叮咚,盖过了未尽的话语。毓庆宫的夜还长,而紫禁城的梆子声正穿透层层宫墙,惊飞了歇在琉璃瓦上的夜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