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清宫的早朝钟声里,康熙正用西洋望远镜眺望太和殿屋脊的吻兽。梁九功捧着誊抄工整的《兰阳分洪图》跪呈御前,皇帝的目光扫过那些蚯蚓般的等高线,突然抓起案头《行水金鉴》——书页间夹着张鹏翮的治河奏折,与太子所绘竟有七分神似。
"保成何时精研起河工了?"皇帝摩挲着图纸上鲜红的"束水冲沙"朱批,想起前日索额图密奏"太子私通南河总督",嘴角浮起玩味的笑:"传旨,摆驾兰阳!"
黄河的咆哮声十里可闻。石静娴策马立在铜瓦厢堤顶,看混着麦秸的浪头啃噬石工。民夫们正按她的图纸重筑月堤,工部侍郎却揪着等高线图嚷道:"殿下纸上谈兵!这'等高线'闻所未闻,岂能用作治河凭据?"
她抓起把黄泥拍在堤坝裂缝处:"侍郎可识得此土?"对方凑近细看,褐色胶泥里竟掺着细碎蚌壳:"这是...明代沉船层的夯土?"
"正是!"她挥鞭指向河道,"百年前黄河改道时裹来海底淤泥,胶结后本可固堤,尔等却为取直河道削去月堤,使等高线走势陡变——"鞭梢在空中划出惊心动魄的弧线,"好比削去山脚却指望峰峦不倒!"
对岸忽然传来山崩般的欢呼。但见分流至禹王故道的洪水卷走淤沙,主河道水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。一骑快马冲破烟尘,梁九功扯着嗓子喊:"皇上驾临,太子爷接驾!"
石静娴转身时,正撞上康熙深邃的目光。皇帝手中攥着被浪打湿的等高线图,图上朱砂晕染如血,却盖不住她批注的"以水治水"四字。
"保成这图..."康熙抚过被泥沙磨毛的绢面,"倒是让朕想起圣祖爷的治河手札。"
她心头一跳。史载康熙曾六次南巡视察河工,此刻却将她的图纸与先帝并论。未及开口,皇帝已解下金丝蟒纹大氅披在她肩头:"传旨,自今日起,南书房增设河工测绘处,太子领衔!"
落日将黄河染成金鳞巨蟒时,石静娴摸到袖袋里胤礽偷塞的纸条。展开是熟悉的簪花小楷:"月事将尽,腹痛稍缓,已命光禄寺备参汤待君归。"她望着正与梅文鼎讨论等高线的康熙,忽觉这错位人生,竟比史书更跌宕三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