毓庆宫的琉璃瓦凝着晨露,石静娴望着案头堆积如山的河道图,朱笔悬在半空迟迟未落。殿外传来三声云板响,李德全捧着明黄卷轴跨过门槛:"太子爷,万岁爷宣您与太子妃娘娘即刻往乾清宫见驾。"
胤礽正在西暖阁教大格格描红,闻言指尖一颤,墨汁在宣纸上洇开成朵残梅。他望着镜中那张属于石静娴的脸,金镶玉护甲划过案头时发出刺耳声响——这是他们互换身体的第七个年头,康熙四十四年的春风里藏着刀。
乾清宫地龙烧得燥热,康熙盘腿坐在炕上剥着橘子,十指沾着汁水也不擦,任由那甜腻气息混着龙涎香在殿内浮沉。"保成啊,"他突然将橘瓣掷进银碟,"上月巡视永定河,你奏请的'束水冲沙法',倒叫朕想起圣祖爷治黄河时的旧事。"
石静娴心头一跳。真正的治河方略藏在胤礽昨夜递来的绢帕上,那帕子此刻正贴着胸口发烫。她学着胤礽往日姿态垂首答话:"儿臣愚钝,不过是拾前人牙慧。"
"拾得好!"康熙猛地击掌,橘皮碎屑溅到石静娴蟒袍下摆,"南书房那群老学究吵了半月没结果,你倒是一眼看出靳辅当年留下的暗渠。"老皇帝起身踱步,犀角扳指叩着博古架忽顿住:"只是这法子...不像你的脾性。"
鎏金自鸣钟恰在此时铛铛作响,胤礽借着宽袖遮掩掐自己虎口。他比谁都清楚,真正的石静娴此刻必在盘算如何将话题引向河督人选——那女人总能把朝政算得比御膳房的掌勺太监切葱还精细。
"皇阿玛圣明。"石静娴忽然撩袍跪地,"此法确是太子妃梦中所得。"她抬手指向胤礽,"她说梦见金甲神人持玉尺丈量河道,尺上刻着'以水治水'四字。"
胤礽险些咬碎银牙。这谎扯得比景山歪脖子树还离谱,偏康熙闻言竟抚须大笑:"好个神人托梦!朕记得二十三年亲征噶尔丹,孝庄文皇后也曾..."话锋陡转,"梁九功,把匾抬上来。"
四个太监吭哧吭哧挪进丈余长的紫檀木匾,红绸掀开刹那,胤礽瞳孔骤缩——"妇唱夫随"四个鎏金大字灼得人眼疼,落款处"康熙御笔之宝"的朱印还泛着潮气。
"保成媳妇上前接赏。"康熙蘸着朱砂笔在匾额边款题字,"当年太宗皇帝赐宸妃'关雎宫',朕今日赐你们夫妻'妇唱夫随',望你二人..."狼毫突然折断,半截笔杆骨碌碌滚到胤礽脚边。
石静娴感到后颈沁出冷汗。老皇帝弯腰拾笔时,她分明看见那双浑浊龙目里闪过鹰隼般的精光——就像当年木兰围场,康熙一箭射穿母鹿咽喉前的刹那神情。
"皇阿玛,这匾太重了。"胤礽突然开口,声音染着石静娴式的轻颤,"臣媳听闻宋朝有个典故,说苏东坡得了御赐墨宝,特意在书房梁上多加三根柱子..."
康熙摆手打断他:"朕赏的不是匾,是道理。"老皇帝踱到胤礽跟前,突然伸手抬起他下颌,"就像这永和宫的砖,铺得太平整反而容易打滑——朕说的可对?太子妃。"
石静娴袖中双手攥得关节发白。七日前惠妃告发太子妃私会西洋传教士,原来是为此刻埋的引线。她正欲开口,忽闻胤礽轻笑:"皇阿玛教训的是,就像上个月恭亲王福晋送来的暹罗猫,臣媳怕它抓伤人关进笼子,它倒把金丝笼啃出个窟窿。"